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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谁?”两个女人异口同声地问。
花离离柔声地说:“都是我喜欢的人。”
“你……你连这么丑的女人也要?”鸳子尖叫着指着那位小姐,“这种双下巴、肥猪脸、满身都是肥肉的女人你也要?你疯了!”
“她是谁?这么风骚庸俗的女人怎配在你身边……”
两个女人怒颜相向,鸳子先抄起篮子里的白饭对着她砸了过去。她平时不会这样厌恶花离离的女人,她早就习惯了。只是不能容忍——不能容忍这个人自己抓不住得不到、却还要找比自己更不堪的女人在一起!他连陆长钗都不要了,要这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干什么?
鸳子首先动手,那小姐先是愣了一下,显然一辈子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接着尖叫起来:“救命啊——泼妇杀人啊—一救命啊——”
“哗”的一下挤了许多人在旁边观看两个为情拼命的女人,化离离饶有兴趣地在台上看着,就像看着斗鸡的主子。
“不许对小姐无礼!”两个孔武有力的大汉从后面追上来抓住鸳子,鸳子泼辣至极,一菜篮砸上大汉的头,抓住他的头发便使劲拉扯。那胖小姐一饭团砸过来,鸳子顿时满头是饭,狼狈之际,不甘心地在抬头的时候菜篮里醋鱼一碟飞了出来,“啪啦”一声胖小姐的珠光宝气变成了残羹剩饭,那小姐不能忍受,冲上来抓住鸳子就打。
一时问“碰碰”声下断,鸳子连受三个人的拳脚,跌在地上。旁观的人都有不忍之色,台上的花离离却依然饶有兴味地看着,如看戏一般。
“住手!”一声清叱,人影一闪那三个围着鸳子殴打的人突然像遇到屏障一样飞跌出去,“砰砰砰”地摔在地上。满身狼狈的鸳子面前一人横剑连鞘,微风徐来她衣袂俱飘,发丝轻扬,在初秋苍白透明的阳光下清晰得连每一根睫毛都分辨得干净利落。
陆……长钗……鸳子面色苍白地看着一剑把三个人震出去的女子,她为什么要救她?她不要她假惺惺地可怜——弄成这样很可笑可怜吧?逃掉了的人没有资格嘲笑她!她没有爱到底!她没有爱得像她这么深!她没有像她付出过这么多!所以——她根本不能笑她!她自己先大笑了起来,“陆长钗!”
“啪”的一声!
满场俱惊!
陆长钗的第二步是轻轻一跃跳上台抓住花离离的领口响亮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鸳子的笑声顿住,呆若木鸡地看着她抓住花离离。
“道歉!”她斩钉截铁的两个了,坚定决绝地看着他,目光凌厉得就像他犯了天大的错。
花离离没有说话,他嘴角还是那样兴致盎然的笑。
“给她道歉!” 陆长钗指着鸳子,一字一字地说,“是男人的话——道歉!”
他眼睛一闭—一那模样就是说:找不道歉、有本事你杀了我。
那根本就已故意无赖。
“卑鄙!” 她没有逼他,“当”的一声收剑在腰,缓缓地站了起来
满场的人都看着她犹如神明一般站了起来,平日花离离招摇撞骗也是他自己的事,今天的事他委实太过分,陆长钗一站起来戏台旁边竟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好像她是什么降妖除魔的天神一般。
那委实很好笑,是不是?鸳子想着这女子为他疯狂的模样,大笑之余眼泪直直地掉了下来,分明在笑,却笑到肝肠寸断。
陆长环站在旁边看着,神色黯然,为什么大姐还是忍不住她的侠肝义胆……要救那个女人?和他如此重逢——大姐会很痛苦的,虽然她从来不说。
“洞房记得初相遇…”陆长钗跃下戏台的时候花离离幽幽地低唱,不知道他在唱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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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
陆长钗没有和妹子一起赏月。
“我出去走走。”她笑着说。
“七八十岁的老太才喜欢出去走走看看,这么晚了,别出去了。”陆长环笑着抓住她,“陪我。”
“姐一只手臂可以打三个人,今天你也看见了。” 陆长钗开着玩笑,“出去走走不会被人抓走的,遇见坏人抓回来给你看。”
“我才不要看,坏人有什么好看的?姐……”陆长环愕然看着陆长钗开门出去。
大姐她——还是那么任性。
初秋的夜里微微有些寒冷,就像和他初遇的那个春天。
去年春天。
她想去皎镜潭走走,仿佛心里有一团纸,去到那里就能彻底放下,和过去解脱。
今晚本该有很好的月色,但云层很厚,让人根本看不到星星和月亮,可能快要变天下大雨了。
秋天的虫声比之春天小了许多,想必秋寒深刻,也是寿命将残的时候了。
今大……是白露吧?她偶然想起,是秋天夜里第一次会凝霜结露的白露,庄稼到了今天是要收割的吧?蹲下身用指尖挑起一滴晶莹的露水,她本能地点上额头,去年春天她曾泼了冷水在脸上,今夜只需要这一点沁凉就可以了。
突然之间,有些感激他。如果没有这一段小小的折腾,她还是一个从战场上下来茫茫然不知道生活所谓何意的傻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也不懂得去要求自己应该得到的、珍惜自己已经拥有的。而现在她知道」困惑的时候可以要求安慰,身边触手可及的东西可以欣赏享受,痛过了以后,才会知道什么是快乐。
她以前不快乐,是因为她没有痛过;没有痛过就不知道什么是不痛。
所以她现在很幸福,虽然很浅、却是很幸福的。
“洞房记得初相遇……”遥遥的潭边有人在唱歌,声音幽幽的、也飘飘的,不知道在唱些什么。她微微一震,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每次……他都在?
花离离一个人在潭边唱曲子。夜已经很深,四下漆黑一片,如何也看不出是练功的好地方和好时间,但是他就是一个人自顾自地那么唱着,那种习惯的样子、像在这里已经唱了很久很久了。
低幽的歌声、妖魅的水袖和行走,让他无论如何也像一只色彩斑斓的鬼蝶,每个角度的闪光都不一样,嬉笑怒骂都在那张脸上,每个转身都让人惊心动魄。他对着人演戏的时候居然是真心的……就像鬼上了身一样,那想起来都让她胆寒,戏子的——至高境界?
那么当不对着人的时候,他所唱的就是真心的吗?
“世间何处,最难忘杯酒。惟是停云想亲友。此时无一盏,千种离愁……” 他唱得神色凄凉。
突然她整个人都寒了起来——他知道她在这里、故意唱给她听、又来骗她吗?这个人……究竟还是不是人?她站在距离潭边很远的树下,断定他肯定看不见,为什么要唱什么离情别绪什么去年什么旧情?是凑巧吧?肯定是凑巧!
他显然很喜欢这段曲子,唱了好几遍,让她从听懂一半到完全听懂,“盼与君相期,约采黄花,再看白鸥。是一年也久,但惟小知,君犹记我否。”唱这段曲子他照旧后仰躺在地上,远远地看去他胸膛起伏,显然这曲子连舞带唱很辛苦,也显然他唱得很尽兴很激情,不惜满身汗水躺在白露夜彻寒的草地上。
会——生病的。她怔怔地看着,她没看过花离离努力和认真的样子,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那么温柔那么小心仔细,像生怕一句话说错了她要生气,从来没有露出过刚阳的气质。
其实他这样跳舞不好吗?为什么要骗人感情、要得到不属于他的钱财,不惜伤害所有爱着他的人——他自己难道就不会悲哀吗?如果让人看见他都是这样热情的入戏,流淌着汗水和激情,那岂不是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他?为什么要骗呢?为什么?
只见他已经坐了起来,拾起一块石头往潭里丢去,“咚”的一声,皎镜潭荡起层层漆黑泛着光亮的涟漪,渐渐往远去散去。一只野猫似乎一直在旁边看着,被他这一丢吓了一跳,“刷”的一声窜人了草丛里。花离离似乎也吃了一惊,接着陆长钗看见他很孩子气地双手合十,念念叨叨:“别怕别怕。”他对着猫隐去的地方轻轻一笑,“我是好人啊。”
他是好人?陆长钗乍然听到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发出了声音才想起会被他听见,但已经迟了,花离离已经听见了。
他从那边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温柔,“好久不见。”
“很久了吗?”她淡淡地嘲笑着,早上打了他一个耳光不算?
“很久没有像这样两个人在一起。”他走了过来,满身的汗水和露水,沾了不计其数乱七八糟的树叶杂草在身上,“看来你过得很好。”
“你过得也不错。”她继续淡淡地讽刺,“早上那位小姐真不错,是张翰林的女儿吧?你也真神通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