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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记得初相遇……”他坐在第一席低声唱着,没有表情也没有感情,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离离。”坐在对面听他唱的女子放下了酒杯,“想她的话为什么不把她要回来?毕竞她曾经发疯一样地爱你,我不相信她可以忘记你。”
“要回来……”花离离停下了唱曲,他对面坐的是鸳子,“她本就是破我赶走的,现在这样很好。”
“很好?”鸳子冷笑,“你不知道你刚才唱的什么吗?你再这样魂不守舍地唱下去很快会被慕翠楼的老板从这里赶出去。”
“赶出去……就赶出去吧。”他居然笑了,“反正……”
“反正什么?”鸳子锐利地问。
“没有什么。”
“真的没有什么?”鸳子冷笑着道,“从你第一天走进这个地方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为了她,为了有尊严可以开门等她吧?现在人家要嫁了,你什么也等不到,觉得自己很可怜吧?”
“可怜吧……”他笑了笑,“不可怜的,觉得是从这个地方活过来的,只有感激。”
“你真的——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奢望吗?”她喝了口酒叹了口气,“再卑贱的人都有做梦的权力吧?我不信你没有想过要娶她。”
“我不求神,也不求她能嫁我,我只是希望她能每天来看我的戏。”他还是笑了笑。
“但是你只希望她一个人来看吧?”鸳子冷冷地说。
“我的戏……不会唱一辈子,也不能要求她每天都在那里等,但是如果她有一天可以一个人来等我开戏,我就期盼她能来一天。”他轻轻地说,“就是……那样而巳。”
“天真。”鸳子嗤之以鼻,“我不知道你活到二十多岁还这么天真,没有人能真的这样相爱的,爱了就会有期待就会要求水远在一起,你只是不敢去想——压抑你自己想要她的心,因为你害怕过分的要求会让她为难痛苦,对不对?”
他惊然一惊。怔怔地看着鸳子,“也……也许。”
“找个地方让头脑冷静一下,好好地想清楚,你要的究竟是什么?是这样你看我我看你看一辈子,还是发狠一点儿登上门去给陆永还说你想要娶他家的闺女。”鸳子放下银子站了起来,“我真是……何苦啊!”
“鸳子!”他站了起来,“我……”
“不要再和我说对不起!”鸳子背对着他,“爱上你算我倒霉!但是你最好不要让你的陆姑娘像我一样倒霉,反正她倒霉和你倒霉是一样的。”
“不,谢谢你。”他从来没有用他本色清澈诚挚的声音对她说话,那声音干净得犹如流水,竟让她心头一恸眼圈一红,本来无论如何都是她更适合这个男子的,可惜他索要的是和他一样清澈透明充满灵性的灵魂,那对她来说太天真了,“我收下了。”她板着脸说,“你欠我的。”
鸳子就这么走了。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迷茫。他真的只要相见相望的一生吗?还是他真的强迫自己不能想要去拥有她,所以才发生了那么多疯狂的事?她其实……其实曾经拼命疯狂地想要介入他的生活……她曾经问他要不要她……是他根本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惊慌失措地把她赶走了。说什么只希望她每天都来看戏是假的,他只是想要她陪在他身边,永远都像认识她第七天在面摊上吃面谈心时一样,不敢要任何可怕的将来,想要永远留在那一天……
天啊!他一手蒙住自己的脸,眼泪……好多年没有流过的眼泪突然溢了出来,好狼狈……好狼狈…… 好狼狈……他终于忍耐不住,哭了出来。
深深浅浅的啜泣声伴随着慕翠楼花屏风后的乐曲,众人纷纷停下筷子,只有他一个人白衫楚楚,一手掩面,泪水从手背上滑落到了袖子里。
没有人笑他,那气氛……奇怪的气氛……让人觉得很不忍,压抑着许多许多不知名的东西在哭着,有些易动情的年轻人居然跟着红了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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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雁这个年轻人不错,陆永还对泊雁的印象很好,这日从朝中下来回家,轿子走到半路就给人拦了下来。
“大人。外面有人拦轿。”
“停轿。”陆永还有些诧异,他并不是文官,虽然从前也曾有百姓拦轿,但最后都证明是百姓弄错了轿子,“如果是找王大人请告诉他我会转告。”
“是!但是……”
“但是?”陆永还讶然。
“但是他是来找陆将军的。”
陆永还撩开轿帘,帘外拦轿的人白衣水袖,穿着戏袍就来拦轿,脸上犹有泪痕,见了他追上两步,“陆将军。”
花离离?!陆永还诧异至极,这个人还敢来找他?整整一年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个人,一见之下一股无名火起,“你?”他平生难得对什么人抱有成见,但是对花离离——从这个人的名字到这个人的生平、职业、性情、人格他承认无一不抱有成见,而且也不打算改变。
“我想问…”他看他的样子当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但让征战沙场的陆永还只觉得恶心而已,“陆将军你……当真要嫁女了吗?”
“不错。” 陆永还冷淡地说,“你可是要向本将道喜?”
“我……”他迟疑再迟疑,又问了一句:“长钗她……”
“她很好。”陆永还打断他,“自从离开你以后她什么都好。”
“我想问——我想问——”他骤然抬起头说,“我想问将军可以把长钗嫁给我吗?”
“不可以!”陆永还冷淡地说。早已料到他会求婚,不料竟然这样开口。
“将军……”
“你问问你自己,你若有个女儿,可会把她嫁给你这种人?”陆永还冷笑着打断他,“除非你重新投胎从头做人,除非你不是戏子不必过那街头的生活,除非你根本就不是花离离,否则——休想!”他一挥袖子,“起轿!”
“……”花离离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陆永还的轿子离开,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除非我……不是花离离?”他喃喃自语,“啪”的一声坐在地下,“天!我……”他没再说下去,未干的眼泪再次顺腮而下,凄凉地映着黄昏暖色的夕阳,闪闪发光。
“你终是没有资格要自尊,我早在十五年前就已说过。”路边的树后有人冷冷地说,“大哥,你终于还是想要回家了吗?”
花离离抬起头来,大树之后站的是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人,他靠着大树仰望着大空说:“华国辅的大儿子,华离公子?”
“鹃……”
“就是要你卖身骗钱你都不肯回来,为了英姿飒爽的陆姑娘,你终于还想起来你还有家了?”望天的年轻人冷笑着道,“真不知道势利眼的陆永还知道你是华公子的时候是什么嘴脸?”
“我不回家。”花离离低声说,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低声说,“从我七岁出门的那一天开始就不会再回家了。”
“是吗?即使失去你心爱的陆姑娘也依然死要你那份尊严?大哥,其实我很佩服你,为了你娘和你的戏,为了爹,你宁愿被男人强暴也不回来。”树后的年轻人冷冰冰地说,“爹为你杀了那个富员外,你知道吗?”
“是吗?”他僵硬地回答。
“是的!”年轻人说,“大哥。”
“什么事?”
“这么多年了,你不觉得你早已经没有什么尊严了吗?用妓女的钱、街头卖艺、遭人白眼,甚至被人强暴,想要一个女人居然被人说等你下辈子吧,这样的你还有什么尊严可言?回家吧。”年轻人说,“就算爹……”
“我不回家。”花离离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我没有家。”
“华国辅——是你亲爹,就算他恨你、你恨他,你们还是父子,”年轻人也一字一字地说。
“我早已经不要他了,在他不要我之前。”花离离微微昂起了头,“他杀了我娘、杀了癸、杀了天绣班所有三十三口人,为了这个我就是要唱戏唱一辈子,不管有多么辛苦!”他冷冷地看着那年轻人,“我就是要堕落一辈子!”
“他杀了天绣班只不过想掩饰夫人的出身而已。”年轻人冷冷地说,“那是因为他爱你娘爱疯了,爱到不惜杀人也要娶她,否则堂堂华国辅何必如此……”
“爱?”花离离陡然大笑起来,“杀人——还冠以爱的罪名,那当真是笑话!他不知道什么叫梦想吗?天绣班三十三个人的梦想,想要做一个比曲班更美的班子,想唱更多人喝彩的曲子,想用唱戏活过一辈子,他如果真的爱她就该知道他杀了那些人的时候就已经连娘和我一起都杀了!”
“夫人是自尽……”
“是的!她自尽,而我不肯死、我怕死!我那时候才七岁!”花离离打断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