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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也格外响亮。教导团长很满意,他站在临时搭建的检阅台上宣布说:“我已经下令宰一头猪,一头牛,专门犒劳你们的肚子。但是这肉不是白吃的,明天就要正式检阅,我不能告诉你们会来哪些长官,因为这是机密。”他忽然将声音提高八度,杀气腾腾地巡视下面说:“但是我要警告你们,如果哪个狗崽子胆敢跟我捣蛋,我就把他的腿砍下来喂野狗!”
次日凌晨,启明星还亮晶晶地挂在天幕上,新兵就被哨音驱赶到检阅场上,他们个个都把身体站得好像木桩一样,因为没有哪个人敢拿自己的腿开玩笑。一轮冬日的太阳升起来,兵营进来许多记者,接着又来了一些官员,忽然台前响起一声口令,仪仗队奏起乐来,父亲的眼睛余光捕捉到有个光光的脑袋出现在检阅台上,他猜想可能是那个人来了。
果然从麦克风里传来一个尖细的浙江口音,那个人念了一阵事先准备的讲稿,大意是你们知识青年到印度去接受先进武器,执行打通中印缅国际大通道的战略任务。寄语各位抗日志士不辱使命,舍生取义,精忠报国,夺取反法西斯战争伟大胜利。
他忽然扔下讲稿,清了清喉咙,好像要与那些陈腐说教划清界限。果然,麦克风里的声音立刻清爽许多,他说:“我决定,第一,你们各位都是志愿从军的大中学生,将与英美盟军并肩作战,为此我下令将你们入伍军衔一律提升为上士。第二,我要设立一个专门机构来管理你们的学籍。我向你们保证,今后打败日本人,你们可以重返学校继续完成学业。学校将为你们敞开大门,高中生考大学一律加分,大学毕业政府优先提供就业机会。”
台上讲话赢得下面一片欢呼。父亲心想,等战争结束我一定好好完成学业,也好遂了父母心愿。新兵个个都很激动,所以受阅时士气高昂,步伐有力,一双双草鞋踏得泥地烟尘四起。记者不失时机地按下快门,把从军学生英姿勃发的照片发往全国,以鼓舞更多在校师生投入到救国救亡的从军热潮中来。
阅兵结束,大人物纷纷登车离去,当检阅台重新变得空荡荡时,教导团长大声宣布:“明天早上出发,行军目的地——云南昆明。”
新兵面面相觑。父亲听见虎头小声抱怨说:“不是讲乘飞机吗?怎么变成步行了?”
老庾说:“足有一千公里山路呢。”
豺狗幸灾乐祸地说:“学生哥,你们不是放着学堂不念来当兵么?先练练腿吧,这还是最轻松的课程呢。”
父亲抬头仰望阴沉沉的天空,忧心忡忡地想,原以为到印度从军只是个决心问题,看来现实与愿望的差距真大呀!
第九章路漫漫其修远兮
1
民谣唱道:“一九二九,僵脚冷手;三九四九,冻死猪狗。”数九寒冬,川、滇、黔三省交界的乌蒙山区到处大雪封山,白茫茫一片。父亲他们在重庆登上小火轮溯川江而上,过了泸州,队伍弃船登岸,步行进入高耸入云的乌蒙大山。
“乌蒙山,路难行,天如缝,人似蚁。”自古以来,凡从四川盆地南行人滇的行客商旅都须翻越这座绵延不绝的乌蒙大山,久而久之,赶着骡马的运输队伍、挑着担子的行旅商人、荷戟负甲的戍边官兵就在崇山峻岭中踏出一条细如丝线的天险小道来,这便是中国南方著名的“蜀身毒道(古西南丝路)”,也有人称之为“茶马古道”。对城市长大的父亲来说,在风雪弥漫的山路上行军已经变成一种酷刑,脚上打起血泡,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不听使唤。身上的军衣太单薄,只好把棉毯裹在身上,家里带来的鞋穿坏了,换上市民慰问的布鞋,不久布鞋也磨穿了,不得已换上草鞋。可是草鞋更不经磨,半天就变成一堆草绳,只好打着赤脚行军。可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赤脚很快就冻得失去知觉,只好找出破布来包上。幸好闷墩找出一双胶鞋替他换上,这才救他一命。
这天黄昏,队伍来到一座地势险要的山崖下,只见山隘上耸立着一道雄关,直到走近了,父亲抬眼去看关上的箭楼,暮色中隐约能辨出“石门关”三个昏黄大字。他听见队伍里一个湖北口音介绍说:“此关始建于隋朝,从前称石门关,后来改名豆沙关。此关一闭,内地与边疆就此阻绝,唐天宝年间南诏反叛,石门关就曾关闭数十年之久。过了此关就离云南昭通不远了。”
昭通为滇东北第一站,大家听了顿时松一口气,觉得苦难行军有盼头了。父亲不由得看了那人一眼,只见他身材颀长,相貌堂堂,颇有男子汉英武之气。有人告诉父亲,此人乃重庆大学社会学系高才生,名叫胡君,父亲是文史教授,他也是瞒着家人去印度当兵的。父亲不禁对这个湖北老乡另眼相看,觉得与这样的优秀同学为伍真是不虚此行。
露营的后山坡上燃起一堆堆篝火,亘古荒寂的大山变得热闹起来。伙夫吆喝着送来热气腾腾的晚饭,还是南瓜、红薯和大米混煮的“三合泥”稀饭。虎头虽然个子瘦小,饭量却十分惊人,直到把锅底刮干净才罢休。吃过晚饭,大家都挤在火堆前取暖,虎头后悔不迭说:“想着当兵能吃饱饭,没想比拉煤车还不如。”
老庾问他:“你一顿能吃多少东西?”
虎头道:“有次过年老板请吃,我整下十九个馒头,两碗红烧肉。”
众皆惊叹,都说看不出他有这大本事。父亲同情地看着虎头,他倒觉得虎头真实可爱。晚上八点不到,天地已经漆黑一片,闷墩不知从哪里吭哧吭哧跑回来,神秘地对父亲说:“小哥子,我弄来一件宝贝东西。”
父亲不知道他弄来什么宝贝,等他小心地取出来,却见是根马尾,不由得撇撇嘴。闷墩解释说:“你别小看这东西,好容易才弄来的……替你放放脚上的血泡,保管明天就没事了。”
父亲将信将疑地伸出脚板来,果然当神奇的马尾穿过那些胀鼓鼓的血泡,血泡立刻就瘪下去了,火烧火燎的疼痛也消退许多。父亲纳闷地问:“你怎么知道马尾能治血泡呢?”
闷墩回答:“从前我有个亲戚拉黄包车,这是他告诉我的秘方。”
父亲很惊讶,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黄泥塘初中生会懂得这么多。闷墩下一句话更加令他刮目相看,他说:“如果家里三天揭不开锅,你什么都懂了。”
后半夜火堆熄灭,许多人冻醒后才发现脸冻伤了,眼睫毛冻在一起,赶紧爬起身来走动取暖。也有人捡来枯树枝将篝火添得旺旺的。风还在刮,雪还在下,远处狼嚎阵阵传来,他们即使把背囊里的衣服全都穿上,棉毯裹上,也难敌严寒侵袭。父亲听见湖北口音的胡君说:“各位可知道,本来美国飞机完全可以飞到重庆,么子偏要我们千里行军到昆明乘飞机呢?”
众人都不解。虎头叹口气说:“早知道走这远的路,老子就不当兵了。”
胡君道:“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飞机从昆明到重庆需要重新加油,这笔费用归中方出。政府为了节省燃油费,所以下令新兵徒步走过去。”
父亲一拍巴掌说:“早知道政府这样节约,干脆我们大家凑出这笔汽油费,也好省了这段辛苦。”
没想到这个玩笑引来众怒,虎头愤愤地说:“我老娘一日三餐等米下锅,哪来钱送我坐飞机?”
其他人也附和说是啊,哪有上前线还要自家出钱的道理?胡君看了父亲一眼,又说道:“再考考大家,四川入滇有几条道路可行?”
父亲曾经乘车经过遵义、贵阳人滇,那是一条大路,古称川黔道,就忍不住说了。胡君点点头说:“自古川滇有;条道路可通:一为东线驿马大道,经遵义、贵阳、曲靖到昆明,此路人烟稠密,条件最好。第二条为西线,经成都、雅安、西昌入滇,与滇缅公路相连,这条路线气候温暖,但是路程最远。中线即为眼下这条经石门关、昭通入滇的山路,高山大壑,悬崖峭壁,冰雪覆盖,崎岖难行,实为最艰难的偏僻线路。”
父亲疑惑地问道:“既然行军,何不选取一条便捷好走的路线?”
胡君回答:“听说上面为了防止逃兵,荒山野岭看你往哪里逃。”
父亲更加不解:“我们都是志愿报名从军的,谁会当逃兵呢?”
胡君看看大家道:“也许行军艰苦就会有人吃不消,打退堂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好在咱们是到印度接受美式装备,要是留在国内谁愿意放弃学业去当兵呢?”
这话说到大家心坎上,大家都向往阳光灿烂的印度和先进的美式装备,靠着这份理想来抵御风雪严寒的侵袭。胡君低声哼起歌来,父亲听出歌曲正是熟悉的《保卫大武汉》:“武汉!你挺起胸来!……大家都来保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