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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大着胆子在一旁插话说,如果请土司派兵丁押车,麻子准不敢轻举妄动。但张松樵摇摇头说:“傣族土司管不了汉人的事情。何况那些兵有上面撑腰,没人敢招惹他们。”
韩总管双手一摊说:“难道就只有束手待毙了么?”
石厂长建议:“不如樵公父子连夜折返回缅甸,从仰光搭飞机回国,车队由我和韩总管来负责好了。”
张松樵还是断然否决。他拿拐杖杵着地板悲愤地说:“我断定严麻子干这种卑鄙龌龊勾当总归是见不得人的。难道中国就没有王法了?那些行政公署、政府衙门、警察军队都干什么去了,中国的地界就由着这些土匪强盗横行霸道不成?”
这句话倒提醒了徐队长,他一拍脑袋说:“麻子兵属滇军息烽旅,是云南地头蛇,但是芒市前面龙陵黄草坝还驻有一支正规军,听说是中央军的后勤供应站,军装颜色也不一样,都穿黄布军衣。有次我们汽车坏了同他们打交道,感觉很正规,很和气,跟那些丘八不一样,而且严麻子好像很害怕他们似的。”
大家眼前一亮,齐声问他:“中央军么,什么番号?”
徐队长想了半天,才讷讷地说:“好像是什么……第二百师吧,听说还是机械化部队呢。”父亲的心立刻快乐地大跳起来。第二百师,不就是表哥士安和他同学投奔的王牌之师么?
徐队长连夜驱车赶往黄草坝求援,军供站长听说是师部楚参谋的家人,自然十分重视,马上开通电台向师部汇报。值班参谋正好是楚士安,于是所有难题迎刃而解。
次日,第二百师派出警戒分队赶到芒市,一辆威风凛凛的三轮摩托车开道,车上架着机关枪,另一辆军用吉普接了张松樵父子,另有十几名穿黄军装的士兵随车保护。麻子兵看见中央军出动了,果然都像老鼠见了猫,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5
车队抵达怒江天险惠通桥已是傍晚,远远开来一辆摩托车,一个军官跳下车向他们连连招手。是士安的好友,如兰表姐的心上人林志豪!
如今,军服笔挺的中尉军官林志豪不仅人长高了,肩膀长宽了,就连脸上的表情也像个真正的军人——凌厉、刚毅、自信、坚定。志豪说,他是受士安委托,特地从保山军需部赶来迎候车队的。父亲迫不及待地打听士安的近况。志豪说,军校毕业后他们都如愿以偿地来到第二百师效力,士安在师部当作战参谋,罗霞在通讯部担任密码员,河马和眼镜都在战车团,自己则是军需部中尉副官。
父亲无比自豪地向爹爹和众人引见林志豪。本来老爷子十分感激中央军出手相援,但是一听说眼前这个军官就是把自己侄女肚子搞大的浑小子,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志豪当然不敢计较,只是尽心尽力地安排车队通过江桥直达保山。车队宿营后,志豪殷勤地邀请未来的姨父大人吃晚饭,但被老爷子借身体不适谢绝了。老爷子看不惯现代青年的“自由”,更不可能和他把盏言欢。志豪情绪低落,只拉了父亲在路边的小酒馆喝闷酒。父亲忍不住责怪他:“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表姐啊?”
志豪道:“我怎么能不关心她呢?我发过誓,会光明正大地娶她,为她操办一场配得起她的体面婚礼。可是眼下我是个军人,随时出征上战场,怎么去跟我心爱的人结婚呢?”
父亲有些同情志豪,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啊。但是像父亲这般年纪的少年,对军队和武器的兴趣远远大过那些纠缠不清的儿女情长,他摆弄着志豪的手枪,说比士安那支大些,也沉许多。提到士安,志豪说,在他们这批军校生中,只有士安被授予上尉军衔,连戴安澜师长都很器重他,将来一定是个前途无量的优秀军官。父亲听了特别激动,表哥的形象在他心目中愈发高大起来。
第二天车队重新上路,志豪扛来一只沉甸甸的木箱,叮嘱父亲回去交给如兰,是一箱罐装美国克宁奶粉。父亲知道,在物资紧缺的重庆,这东西简直比人参宝贝还要稀罕。父亲问他哪里搞来的?志豪说因为军务常常要去仰光出差,从英国商人那里搞来的。父亲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记得你父母不是都参加南洋机工团回国抗战吗?你见过他们了吗?”
志豪脸上掠过一片阴影,过一会儿才低声道:“他们原先在广西开车,去年遭遇敌机轰炸,车毁人亡。”
父亲找不到合适的话安慰,只是拉了拉志豪的手。车开出老远,父亲看见志豪还在路上朝他们张望,于是又把身子探出车窗挥手告别。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位未来的表姐夫,举双手赞成他与表姐的婚事。他有意无意地把志豪的情况告诉爹爹,当听完志豪父母就是爱国的南洋机工团华侨,已经双双被炸遇难之后,老爷子半晌没有出声,眼睛分明被一层雾气蒙上了。
汽车正在费力爬坡,发动机“呜呜”地吼叫着,山道上烟尘滚滚。等汽车艰难地爬上山头,徐队长停下车来,大声吩咐司机们检查刹车准备下山的时候,父亲听见老爷子用湖北话说:“告诉那个浑小子,快给我回重庆来结婚,婚礼不用他管,将来孩子的费用也不用他操心。”
父亲松了一口气,开心地笑了。
第四章江水依旧,涛声依旧
1
红十字医院那边传来消息,如兰要生了。姆妈赶忙带了用人家成和保姆苏大嫂匆匆赶了去。早饭只剩父亲和老爷子俩人。老爷子边吃边收听中央社的时事广播,他眼力不大好,读报纸比较困难。
“日本人又开始大规模进攻了!你听听,河南、浙江、福建、广东、广西都在打,加上年初国共摩擦的。皖南事变’,这战争怎么一点也看不到头啊。”时事广播告一段落,音乐响起来,老爷子放下碗筷,站起身重新调台。这台走私的苏联真空电子管收音机是老爷子的宝贝,它的短波频道能收听到来自东京和纽约的广播。—个满口高粱茬子味儿的东北男人的声音忽然闯进屋子来。他正在振振有词地替人民说话,谴责重庆政府如何欺骗西南各省民众替他们卖命。老爷子皱起眉头说:“中国的事情,坏就坏在这帮汉奸身上。”父亲听出这是伪满洲电台。他忽然想起那个跳江的东北青年,低声说:“没准儿这人也是被日本人逼迫的呢。”
老爷子惊奇地看了看川子,没有说话。调频旋钮不断转动,收音机里传出一个温婉动听的女子的声音。女子讲的是一口夹生的华语,调子却还是日本式的。广播内容是战地记者发回消息,昨日下午战无不胜的大日本皇军某某师团已经攻占中国河南某城市,支那守军放下武器出城投降,占领军受到当地民众热烈欢迎云云。父子俩都没有说话。
短暂的音乐之后,东洋女子提高音量,亢奋地报告说,德军千机大规模轰舴伦敦,英伦三岛已经陷入弹尽粮绝的困境,英国首相丘吉尔极有可能宣布投降。一股寒气从父子俩脚下升起来,如果英国人顶不住了,往后工厂需要的机器上哪里去订购呢?东洋女子像唱歌一样发出警告说:大日本皇军也将更大规模地轰炸重庆,支那人民不要再为残暴的重庆政府卖命了,只有赶快向大日本皇军和南京汪主席投诚,才能避免灭亡的命运。
老爷子转动旋钮,找到陕国人的“亚洲之声”电台,华语播音员也是个女的,正在猛烈抨击苏德签订互不侵犯友好条约,去。丝毫没有提及德国千机轰炸伦敦和丘吉尔投降的事情,父子俩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早间新闻结束,张松樵走到一幅国内地图前,地图上已经密密麻麻地标满记号。这是老爷子自制的战争态势图,蓝圈代表日本占领,红色区域表示中国军队防线。老爷子很不情愿地找到河南那座小县城,用蓝笔圈上。地图上的蓝色侵略者越发像一头气势汹汹的巨兽,血盆大口无情地吞食中国越缩越小的版图。
“儿子,中原是咱们的老家,你的曾祖母就是清朝咸丰年间从南阳逃难到湖北的。”老爷子伤感地说。
父亲赶紧把剩下的面条稀里呼噜倒进嘴里,愣头愣脑地说:“爹,你放心,第二百师还没有参战呢。”
老爷子生气地训斥:“你小孩子知道么子?光一个二百师顶么子用?儿(日)本人有飞机,有大兵船,还有能让飞机起飞的那个么子母舰,咱们中国有么子?我看一百个二百师也不顶用!”
父亲抬杠:“二百师从来没有打过败仗。”
“没有打过败仗不等于不打败仗!照你说,二百师这么厉害,现在前线那么吃紧,为么子不把他们派上去?”
父亲眨眨眼,回答不上来。其实他心里也在犯嘀咕,表哥和志豪他们躲在后方干什么?为什么还不上前线杀敌,像昆仑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