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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什么?”
“他的肩、手似乎都没有动。还有,老三和老四都是背对着他,也着了道。”
蒙面人来回踱了几步,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竟似有几分愉悦:“郭子翼为其所制,兰陵四老也一败涂地。神龙见首不见尾,好个白衣卿相,竟偷偷练得如此身手,不人江湖,岂不可惜?”
那老者悻悻道:“若不是您传下话来要毫发无伤地活捉铁昆仑,兰陵四老未必会输得这么惨。下一次如果你要死的铁昆仑,看他还躲不躲得开我们四兄弟的绞桶铁围阵法。”
“住口!”蒙面人突然暴喝道,“我的话你们要牢牢记住,要你等做的事必须丝毫不错地完成,如果节外生枝,误了我的大事,哼……”眼中精光电射。
四个老者突然躬身,恭恭敬敬同声道:“是,主人。”蒙面人走到大殿门口,抬头望着圆月,突然叹了口气,下令道:“叫鬼手出马。”
扬州城内,人心惶惶。风雨如晦,半城已倾。
铁鲲鹏号称江南大侠,少年成名,精明练达,隐隐有江南武林领袖的气象。可惜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名震江南的一代名侠,虽曾如耀眼的星辰,终于也陨落下来,消失了光华。在扬州知府慕容坤的案头,新报来的件作实录簿上,简短记着两行字:五月初四辰时,铁鲲鹏与不明之人在城东白云观比武,胸口中箭身亡。
铁鲲鹏死去的消息刚刚传出,次日又传来了铁聚川因伤子之痛,当晚沉疴发作,竟也撒手人寰的噩耗。铁家富甲一方,扬州城中大小商贾多承其惠,十家有八家缟素持孝,如丧考妣。一时间,城中竟是白衣如雪,阴云密布,哭声一片。
铁家父子同陨,老夫人早丧,二少爷铁昆仑又在外地,家中无人主事,登时乱成了一锅粥。多亏花富源仗义援手,一边派人南下天台山寻铁昆仑报丧,一边亲自打理祭奠装殓丧葬诸般事宜。等了一日,不见铁昆仑踪迹。时近六月,天气渐热,尸身不能久存,花富源做主,将棺枢先行下葬,只留着灵牌等待铁昆仑。
铁昆仑正骤马狂奔。
他的心沉得像坠了大石。闪电剑客郭子翼、酒店中那使毒的女子、长街上四个葛衣老人……以及前面不知何时还会出现的厉害角色,已渐渐形成一道无形罩下的重网。对于他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书生,对头就派了如此一等一的高手对付,那么对名满江湖的大哥,更会动用什么样的高手?
他希望自己还来得及。可惜,已经晚了。
化石坡前,绿草如茵,两个乞丐模样的人正躺着晒太阳。其中一个是老者,闭着双眼仿佛入睡一般。他额头高高隆起,领下银髯飘洒,两道寿眉很长,便如老仙下凡一般,手中还拿着一个古色古香的黑拐杖,虽衣衫槛褛,但颇有风骨。另一位是个中年人,身上穿一件百衲衣,腰里系着一个药葫芦,空着手,半坐半倚在一棵枯树干上。他翻来覆去摩挲双手,似乎对自己的手很满意。他的一双手非常干净,一点也不像杀过人的手。
听到马蹄声,那老者还是没有睁眼,只是握拐杖的手背陡然绷起两道青筋。那中年汉子还是不断摩挲双手,眼皮也不抬,姿势没有任何变化。
铁昆仑见到二人,勒马叫道:“是茶痴兄吗?”中年汉子正是茶痴。听得铁昆仑唿唤,他抬眼失声叫道:“是你?”铁昆仑笑道:“兄台,在此候我,急着要建盏杯吗?君子一言出口,驷马难追,岂能失信?你我都是茶知音,上次未得倾谈。来,你随我一起回扬州吧,两套建盏,一青一红,都送与你。”
茶痴愣了半晌,才展颜笑道:“二公子,多谢盛情。只是,我有些不方便,改日赴扬州,再专程到贵府拜望。”铁昆仑笑道:“兄台嗜好滇红,胸中必有高洁的气象,如何婆婆妈妈地推说不方便?”
茶痴看了看手,苦笑道:“不是一般的不方便。我的手……唉,我的手断了。”说完,突然抬臂向身边那老者的铁拐上猛击下去,只听得“咔嚓”一声,臂骨竟立时断折。
铁昆仑大惊,道:“兄台,这是为何?”茶痴脸色涨得通红,额角汗珠涔涔滚下,咬牙道“二公子,你且先行。十天后,茶痴必然上门打扰。”
铁昆仑皱眉道:“你——”茶痴叫道:“不要再说了。再说,恐怕我的腿也要断了。腿若断了,如何走到扬州?还有,我听说二公子府上出了惊天的大变故,请二公子当心,速速赶回家去。”
铁昆仑心中已经明白,不再说话,拱了拱手,策马向北。
看铁昆仑走远,那老者为茶痴接续断骨,眼中露出锐利的光芒,冷笑道:“鬼手,好个鬼手!你居然自断吃饭的家伙,也不肯对他出手。他究竟是什么人?可惜,你横行江湖近十年的擒龙手,再也不能和大力鹰王的鹰爪功一争高下啦!”
茶痴望着铁昆仑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敬佩,道:“手是用来端茶的,本不该去擒龙。何兄,江湖路远,冷雨凄风,我已倦了。”
那姓何的老者脸上陡然色变,惊道:“你们七仙向来相濡以沫,形影不离,你如何萌生归隐之意?不成,我要即刻去找钟离汉和紫薇老道。”
铁昆仑已醉。
此时已是父兄人土后的第三天,铁昆仑倚在两杯新坟间,已枯坐了六个时辰。父兄的音容如在眼前,但已阴阳永隔。模煳的泪光中,铁昆仑仿佛又听到过去病榻上父亲的怒语——大丈夫处世,自然要博取功名,齐家治国,到头来图个封妻荫子,光耀门捐!
——胡说你志不在仕宦之途,难道在青楼吗?在茶社吗?你若还自认是铁家不肖子孙,就须学你大哥半分。看看你自己,整日游手好闲,坐吃山空,成什么样子?我这老病,多半都是被你许逆气出来的!
——除了茶社喝茶,颐春园听曲,梨园看戏,你还干了什么?
——爹已风烛残年,死旦夕事耳。你大哥也不能陪你一生一世,你好自为之吧。
——大逆不道啊!
……
大哥替他开脱的话也言犹在耳:——二弟之才华,如玉韫珠藏,非鲲鹏所能及。
——我将家中大小市侩杂役之事交付于他,却是难为他了。二弟雅量高致,如困于这般俗事之中,如何还有安乐?
——爹爹放心,二弟自有鲲鹏照管呵护。
——二弟,你切莫要顶撞爹爹,爹爹全是为了你好。
……
铁昆仑手里拿着一支箭,箭头形似狼牙,箭杆二尺三寸,箭尾四片雕翎,上边还带着黯淡的血污。
铁昆仑呆呆看着这支箭,仿佛痴了一般。那名震江湖的大哥,顶天立地的大哥,手足情深的大哥,现在静静地变成一堆黄土,正是这支箭无情地将他和大哥阴阳分离。
陪他前来的只有一个年幼的家丁铁隆。铁隆自幼家贫,父母早亡自八岁便入铁家,今年也不过十五六岁。他与铁昆仑情谊甚好,一直在旁边侍立,见铁昆仑痴痴的样子,也哭得嗓音喑哑,不住颤声劝慰:“二少爷,回吧。你再难过,老爷和大少爷也回不来了,你要保重才对。”
铁昆仑呆若木鸡,充耳不闻。
铁隆又道:“二少爷,大少爷是在城东白云观遇害的,凶手却不知是什么人,但听绸缎庄的伙计说,绸缎庄开业那日曾有一个背弓的小子向大少爷挑战。我打听过了,那小子不是扬州城内的人,像是山里的猎户。”
铁昆仑的瞳孔骤然收缩,身子趔趄一下。他突然握住那支箭,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胀起来。江湖上很少有人用这种古老的兵器,就连号称神箭手的“小李广”司徒超风用的也不过是甩手箭而已。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蓦地想起去年中秋赏月时大哥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二弟,以后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不许你为我报仇,也不许你踏人江湖。”他知道大哥决意不许自己人江湖,还是怕江湖中的恩怨是非连累于他。可是兄弟情深,这份怆痛如何承受?杀兄之恨,岂能置之不理正沉思之际,铁隆突然低声道:“花家大小姐来了。”
花胜男一身素衣,面带戚容,眼睛红肿,在一个丫鬟陪伴下来到面前。那丫餐在供桌上摆上四色点心,在坟前燃起锡纸元宝和纸钱。花胜男在坟前躬身行礼,张口却又说不出话来,两行泪珠又再滚落。礼毕花胜男看着铁昆仑,哽咽道:“你不要太难过,要当心自家身子。”
铁昆仑望着花胜男。短短两日,花胜男显得憔悴不堪。铁昆仑想起她对大哥的一番情意,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怜惜。他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花胜男拭去泪水,定定神,低声道:“老天无眼,不佑好人,咱们都节哀顺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