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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兆倒是云淡风轻的笑笑:“这个秦某人还是有点儿手段,能把徐文长弄来做幕宾,不简单。”
东家的说辞,叫赵师臣越发嫉恨难平,眯着的马蜂眼越发凶恶。
正是要激得你用心办事!赵师臣的表现,正中杨兆的下怀。
刘良辅则老鼠眼一转,试探着道:“东翁,曾侍郎不是咱们一党的吗?方才怎不提醒他一下,告诉他秦某人别有用心呢?!”
杨兆皮笑肉不笑的把刘良辅看看,这人做假账有一手,是个很不错的粮饷师爷,可别的嘛,还差着老远。
刘良辅被主人看得心慌,还是赵师臣把他肩膀一拍:“老刘,你以为曾侍郎不知就里?哼哼,人家能做到兵部侍郎……面上虽不说,心头早已嘹亮!”
确实,曾省吾当面对徐文长恭恭敬敬,其实立刻就瞧出了道道。
徐文长不仅是江南第一才子,装了一肚子滑稽幽默的故事大王,还是精明强干的师爷祖宗!
他在胡宗宪幕府做总文案的时候,什么赵师臣、刘良辅算哪根葱?
秦林把这位爷带在身边,绝不是请他欣赏边塞风景这么简单!
但是秦林也和相府走得很近,并且和张相爷的关系也很微妙,即使曾省吾是江陵党的骨干人物,一时间也不清楚相府究竟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所以回到钦差下榻的馆舍之后,曾省吾就闭门不出,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骑快马便带着他的书信,朝着京师飞驰而去……
“想必曾侍郎已经察觉不对劲儿了……”徐文长摆脱张小阳的纠缠之后,回到秦林的房间,老头子的神色带着一点儿焦灼,“他如今隐忍不发,自是顾虑长官和相府之间另有别情,但要是他得了张相指示,咱们就不好行事了。”
密云到京师一百八十里,快马一日便可来回,若是曾省吾得到相府的确切消息,他身为正钦差从中作梗,秦林要查杨兆那就难如登天了。
秦林摸了摸下巴,稍微迟疑一下:“呃,这个嘛,如果不出意外,相府那边应该不会有指示传来吧,张小姐……”
“怎么可能?张居正被杨兆蒙蔽,戚继光敢怒不敢言,现而今张、曾、杨实为一党……”徐文长连珠炮似的驳斥秦林,忽然看到这家伙脸上神色颇有些古怪,又提到张紫萱,方才猛地醒悟过来:“秦长官,难道你已经?哇咔咔咔,了不起,了不起!”
徐文长把大拇哥一挑,老疯子暧昧的怪笑。
“哦……”陆胖子和牛大力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挤眉弄眼。
这三个家伙,都想到哪儿去了!饶是秦长官脸皮厚,也免不得老脸一红。
第413章 玉女盗书
曾省吾派往京师的亲兵一走,蓟辽总督杨兆就立刻接到了消息,身为督率大军屏护京师的边廷重臣,苦心经营这么些年,势力早已盘根错节,钦差大臣的一举一动都别想瞒过他。
“果然不出老夫之所料……”杨兆在内书房把玩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玉雕狮子,脸上挂着讥诮的冷笑。
赵师臣马蜂眼亮闪闪的,咬牙切齿地道:“秦某人自作聪明,拉张相爷的虎皮做大旗,其实和江陵党根本不是一路,等曾侍郎从京师得了相爷的钧旨,倒要看看秦某人还能翻得起浪来?”
刘良辅笑得老鼠胡须一抖一抖的,笑容格外猥琐:“反正姓秦的也蹦跶不了两天了,赵老哥,你说咱的账簿还给他送过去不?”
“送、怎么不送?咱让他好好查,用心查!”赵师臣脖子一梗,豺狼嗓子又尖又硬。
杨兆轻轻拍着玉雕狮子的头,悠然自在地道:“曾侍郎派往京师传信的亲兵,咱可得‘保护’好了,要是半道上被秦某人安排人截了去……”
赵师臣抬手一揖:“东翁放心,学生已经打点明白了,万无一失!”
的确万无一失,蓟辽总督府派出边军精锐斥候装成往京师递塘报的铺兵,半路追上曾省吾的亲兵,假说结伴同行,实则暗中护送,一路把他送到了京师灯市口纱帽胡同的张居正相府。
那亲兵浑然不觉,笑眯眯和诸位精锐斥候道别,他是常走相府的,和门政大爷们熟得很,很快曾省吾的书信就送到了管家游七手里。
晓得曾侍郎是自家主人的心腹,游七不敢怠慢,立刻将书信和别处来几封紧要函件,一块儿放在了张居正书房的案头,等帝师首辅从内阁回来,他老人家亲自批阅处理。
铺兵投书回来,自是放心得很,那些精锐斥候见书信投进了相府,也俱各安心。
开玩笑,所谓侯门深似海,可哪里的侯门能和当朝首辅帝师的府邸相比?高墙青瓦、楼台重重,外人却不能窥其一端,只因几处门口驻着锦衣校尉、边军精锐、京营选锋,高墙外面又有五城兵马司的兵卒来回巡视,强弓硬弩、鸟枪利刃,守卫之森严堪比皇宫紫禁城,谁还能在这里头捣鬼?
不过,世事无绝对……
相府内书房外曲折的回廊,两旁盛开的红梅灿若朝霞,一道娉婷的人影从花丛中款款走来,仙姿丽色比花还娇艳三分,深邃不见底的双眸,又带着传自父亲的几分狡黠。
远远瞧见小姐走来,守在内书房外面的奴仆尽皆低头,丝毫也不敢仰视,连呼吸都尽量放得轻微,唯恐亵渎了这位貌若天仙的相府千金。
直到看见小姐要进内书房,为首的蓝衣仆人才把身子一闪拦在前头,弯腰躬身:“禀小姐,老爷还没有回来。”
张紫萱斜飞入鬓的修眉微微一挑,伸手理了理鬓角发丝:“怎么,难道父亲大人不在,我就不能进这间书房?”
“这……”蓝衣仆面露为难之色,心念一转:老爷和小姐乃父女至亲,平时也常在书房和儿女相见,这要是硬拦下来吧,所谓疏不间亲,身为家仆难道还能越过小姐?将来就是在老爷面前,也该自己吃亏。
没奈何,蓝衣仆只好赔着笑脸,闪身退步避往旁边。
张紫萱微微一笑,目不斜视的走进书房,那蓝衣仆却踮着脚尖,从门口望进去,监视着她的举动。
“这厮倒是个忠心耿耿的……”张紫萱抿嘴微笑,却不便对这忠心的仆人太过分,只好假装在书橱上挑选书籍,眼角余光扫视着书桌上的信函,很快就发现了目标。
“啊,就是这本《竹书纪年》!”张紫萱高兴的从书橱上取下一本古色古香的大书,将它放在书桌上津津有味的翻看,那书页翻开来,便把信函压了几封在底下。
看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她把书页重新合上,喜滋滋的带出去,告诉那蓝衣仆:“和老爷说一声,我把《竹书纪年》拿去看了。”
原来只是借本书蓝衣仆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他并不知道,《竹书纪年》的书页里头,还夹着曾省吾写给张居正的书信。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张居正从内阁回到家中,这位精力充沛的首辅大人只略微休息了片刻,吃了几块点心,就脚步匆匆地赶到内书房,处理这些至关重要的函件。
朱元璋废除丞相制度,内阁首辅“似相而非相”通过一系列的权力运作能够达到甚至超越过去普通的丞相的权力,但毕竟不是真宰相,在制度上不具备独立的权力。
于是发誓要中兴大明、天下大治的万历首辅张居正,便不得不“以操、莽之术,图伊、周之业”利用权谋手段来实现对权力的掌控,而这些不能堂而皇之弄到内阁和朝廷的内容,便体现在他和党羽的书信往来之中。
头一封信是工部侍郎潘季驯写来的,秦林斡旋之下由五峰海商和漕帮垫支了河工钱粮,这位治河专家正在黄河岸边为了治理水患、保中原百姓不再遭黄泛之苦而辛劳工作。
他写来的信上,抱怨河南巡抚对治河工作漠不关心,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行事颇多掣肘。
张居正想也没想,就取了空白信纸,简短的给了回复:“时良兄(潘季驯字时良)见信如晤。河工千秋大业,事成可保中原万千百姓免于水患,豫抚安能置身事外?不谷(王侯的自谦称谓,相当于孤、寡,此为张居正的自称)明日朝议加豫抚兼理河道衔,令其不得推脱。”
潘季驯治河,河南巡抚出于官僚躲懒的本能不予配合、玩踢皮球,张居正就给河南巡抚加个“兼理河道”的头衔,叫他没法置身事外。
又有别处赈灾、备荒、整军、人事的种种事情,张居正都一一用类似的办法对付,凡是乱蹦乱跳的,他授意六科给事中发动弹劾,凡是大力推行新政的官员,他写信给当地督抚巡按,叫他们上奏保举……
内阁票拟和司礼监批红的权力实际上都掌握在张居正手中,这些弹劾、保举一旦发到朝廷,张居正自己票拟同意,让冯保批红照办,就成为了朝廷的正式诏书,生杀黜涉取决于心,虽万里之外也无法抗拒,端的是雷厉风行。
八年,万历八年了,帝国在他的指引下,力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