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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个人喝醉了酒,便趾高气扬的跟粉头吹嘘,道是他们长年劳苦,今次便要在京城多待些时日,好好享受这花花世界。”
“那些粉头上边,都是有地头蛇在的,他们听得多了,不免惊骇,于是便悄悄报了巡捕。”
众人凝神一听,不免暗暗吃惊,各自和自己心中的揣测印证,一时无人言语。
大禹治水的瓷炉中,香烟袅袅,氤氲飘散间,皇帝只觉得眼前诸人似乎都隐没于飘渺,只余他一人,居中而座,俯视着天下苍生,孤独而又惊惕。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席卷全身——
这些叔伯兄弟,真要闹个鱼死网破吗?
瞿云见他怔忡,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皇帝剑眉一扬,目光犀利炯然——
“有这等事?”
宸宫 第四卷 第九十六章 东宫
瞿云迎着他的目光,不避不让:“千真万确。”
“好得很……朕的弟弟们越发长进了!”
皇帝脸色阴郁,缓缓道:“敢情朕是纣桀之君,弟弟们个个噤若寒蝉,连探望也要偷偷摸摸!”
众臣听他话音不善,无人再敢开口,一时殿中气氛沉抑。
此时殿外脚步凌乱,微微有人声低语,秦喜探过头来,望了一眼,便又速速退了开去。
“做什么如此慌张?!”
皇帝沉声问道。
秦喜蹑足而进,跪禀道:“太后娘娘的慈宁宫里,不知出了什么事,急急宣了太医过去。”
皇帝心念一闪,蓦然想起,晨露曾道,要往慈宁宫中觐见,一时心乱如麻,什么军国大事,也入不了脑中。
瞿云察言观色,宽慰道:“皇上且慢心焦,娘娘命格贵重,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话虽如此,他心中也是惴惴。
皇帝再无心商议,由御座中站起,对众阁臣道:“卿等暂且归去,把部中事务料理妥当,就是朕躬之福了——内政修明,还有什么人能掀起大浪来?”
他微微冷笑首,清俊面容上一片宁静,只那瞳仁之中,足见刚毅。
皇帝赶到慈宁宫时,已是风平浪静。太后见了他,只略略说了几句,便让他先去探望受惊的嫔妃们。
“后宫雨露均沾,才是社稷之福,她们有些人平日里见你一面也难,你且去小意温存一二,她们便欢喜不尽了!”
皇帝一听便知,这是在说云萝,他压住心头火气,从慈宁宫辞出后,便上了肩舆。朝着碧月宫方向而去。
秦喜在旁随侍,善解人意道:“皇上,云贵人那边?”
皇帝微一沉吟,道:“也罢,赐云萝云锦五匹,取一罐上好的白药给她。”
碧月宫中,丝毫不曾有香氛馥郁,只是将重重帷幕卷起,任由清风吹入。
皇帝一进殿中,便觉心旷神怡——
十六扇落地雕花檀木门,被齐齐打开,日光淡淡照入,毫无晦涩昏暗之感,重染的纱缦高高悬起,保有飘渺尾端,在风中飞舞。
“这是做什么?”
皇帝又是惊奇又是疑惑。
晨露一身宫装未褪,鬓间步摇,荧华迷离,她半倚在窗边,飘然出尘。宛如姑射仙人一般。
“我受了点小伤……”
她静静说道。
“就是那块冰琅惹的祸?!”
元祈心疼不已,怒道:“安王将这等邪物贡上?!”
晨露苦笑一声:“他并非是对我而来。”
她由绢衣中,扯出一角非帛非金的料子道:“前日我接到警示,便早有防备,穿了这金丝软胄,没曾想,那冰琅穿透之力,竟会如此厉害!”
“是母后?!”
元祈怦然问道。
“她早已安排下座次,那冰琅碎裂的时间,也早就被计算好。”
晨露轻轻叹道:“她终是不能容我于世上,也难怪,皇后是她嫡亲的侄女……”
她素来刚烈,如今幽幽道来,竟平添了几分凄冷抑郁。
难道她……竟也是对我有意?
皇帝又惊又喜,心中但觉如饮甘霖,几疑在梦中。
“你不要担心……有朕在一日,绝不容她们伤害于你!”他对着倾心的佳人,郑重说道,目光炯炯。
晨露凝视着他,良久,她悠然一笑,眸子在瞬间晶莹一灿,旋即黯然。
“多谢皇上……”
她低低说道,仿佛喜不胜禁,眼波微微荡漾,有如一潭深水。
“皇上莫要为了我,与太后伤了和气……其实今日之变,也不全是她的授意。”
她秀丽的眼睫微微颤动,有如蝶翅一般。
“还有谁参与其中?”
“安王殿下。”晨露语声清冷,在整个殿中轻轻口响——
“其实他进献这冰琅,本欲谋害的是您或者太后。”
“这样的珍奇只有您两位配用。太后大概瞧出了其中端倪,所以……”
元祈这才恍然大悟,他几乎要冷笑出声——
“这才是朕的骨肉至亲呢!”
他笑声中含着讥讽,更有空茫而寂寥的无力。
晨露静静凝视着他,眼中光芒幽深,踌躇、隐忍、决绝……
都在一瞬间,有如天外流光。
“朕这些弟弟们,没有一个良善之辈……今日,‘暗使’那边报来,静王又不甚安分,竟然深夜密会平王……真真不可思议,朕还没跟他计算扣滞军需,延耽时机之罪,他居然越发猖狂起来!”
晨露见元祈恼怒更甚,不动声色的又加了把火:“还有齐妃娘娘的事……我到现在还心有疑惑呢!”
元祈森然一笑:“朕也很纳闷,后宫争宠,断然不会用这等明刀明枪。齐妃这一死,朕的两大重臣生出嫌隙,又是便宜了谁?”
他望着遥远的苍穹,思绪已飞到了宫墙之外——
晨露黛眉微蹙,轻轻道:“但愿……本朝莫要出了共叔段之事!”
元祈听她比出郑伯共叔段,心中生出另一重惊兆——
“你的意思是……”
“皇上……您一日没有诞下麟儿,静王便是有恃无恐!!”
“因为太后,会一直将他视做东宫!”
皇帝怀着满腹心事而去,晨露凝望着他俊逸的身影,深刻的明白,一场惨烈的政争,终于要进入高潮了。
她没有任何喜悦,只是凝视着自己的手臂,微微蹙眉。
那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有几道细微的血痕,几乎是结痂淡退。
“取把小刀来。”
她吩咐涧青道。
手持这把精巧的凤翼裁纸刀,她朝着伤口,用力划下——一时鲜血飞溅!
她对喷涌而出的殷红视而不见,径自盘膝运气,功行三十六周天后,才微微睁眼,神情疲惫已极。“真是歹毒……”
她微微低语道,凝视着深深的伤口。
鲜红之中,但见点点莹辉,在血肉中发出幽微光芒。
她微微有些疲倦,全身都松驰下来,对着满眼惊疑的涧青,淡淡道:“太后真是用心良苦,安王加了矽沙,她又加了酥涛,使得冰琅落下时,略微松软,不致当时便致人死命——
可这一味酥涛,一旦进入习武之人的血脉中,却会游走全身,阻断心脉而死!”
宸宫 第四卷 第九十七章 奉还
“那现在……”
“已经无妨了……这几日,宫中大小事务,你要小心照看。”
涧青微微一惊:“你这是要……”
晨露正要回答,只见瞿云不及通报,就匆匆而入,军靴上的銅钉,碰撞出清脆响声——
“这是怎么了?!”
瞿云一眼瞥见她血如泉涌,片刻间染红了臂上雪绡,顿足怒道:“那妖妇……”
“小云你少安毋躁,林媛欠我之深,也不在这一两桩,如今,便要让她一一偿还。”
晨露凤眸微微上挑,浓密修长的睫毛,如夜色一般轻颤。
她起身,望了眼天边金红落日,低低道:“等天黑了,我要出去一趟。”
夜色已深,树间的蝉鸣,在一片寂静中,也变得嘶哑无力。
深重肃穆的高墙之上,有几道黑色人影如清风吹拂,一闪而过。
他们经过三重院落,终于进入主人的书房檐下。
房中仍是灯火通明,主人自从经过丧女这痛,这些时日都独眠于此,并不宣召姬妾。
他们伏于廊下,窥视着书房的动静,正要拔出兵刃,但闻耳边“嗖”的一声,一道箭影擦身而过,风声拂得面容生疼。
一钩浅月照得满院清幽,梨树之下,但见一支雪白羽翎微微颤动。竟是深深扎入树干之中。
这一番声响,虽说不大,却已将房中的主人惊动——
齐融蓦然起身,警惕地听着外间。厉声喝道:“什么人?”
黑衣人中一位扬声笑道:“久闻大人府中金银堆积如山,我们弟兄几个特来发财!”
他一副黑道绿林的腔调,手下却深得快、准、狠三味,朝着箭射来的方向疾飞而去。
但见剑光一闪,他手中长剑直取来人面门,却被两根白皙晶莹的纤指捏住,再也动弹不得。
来人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