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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常,这是孙权的国书,又向我们讨要石弹制作技术,你帮我出个主意,看看我们如何应付才好。”
马谡接了过来,看了一遍,曲指一弹:“明公,这是临沅出的竹纸啊,魏霸生意做得挺大,连吴国国书都用他的纸了?”
“可不是,我们得想个法子,从他那儿打点秋风。”李严凑趣的笑了两声,抚着胡须,颇为自己的幽默得意。
“孙权既然舍近求远,向明公讨要这个技术,想必是在魏霸那里碰了壁。”马谡收起笑容,沉吟道:“明公,当初魏霸留了一手,只给了他们霹雳车,却没给这个技术,后来又宁愿白白的支援了他们近千车石弹,也不肯给制作技术,就是怕他们反过来对付我们。现在仗都打完了,还理他干什么?”
“话虽如此,可是我当初可是红口白牙、言之凿凿的答应过他,现在说不给,这面子上也不好看。”李严为难的咂了咂嘴,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马谡的眼睛:“说实话,我宁愿把那些石弹砸到他的头顶上去,也不想把这个技术转让给他。只是孙权这次真的急了,他说没有石弹制作技术就无力北伐,也就无法策应丞相。到时丞相怪罪下来,我可承担不起啊。幼常,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马谡微微一笑:“明公一诺千金,信义无双。不过,我担心孙权有了这些石弹也未必肯北伐,倒是有可能部署在武昌城头。”
“如之奈何?”
“明公,这件事能拖则拖。宜迟不宜早。丞相是不是要北伐,又将在什么时候北伐,明公知道吗?”
李严哂道:“丞相是何等样人,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心思。”
“既然不知道,不如把这个难题交给丞相去处理吧。”马谡诡异的笑道:“如果丞相需要孙权策应。他就把这个技术给他,如果不需要孙权策应,那就另想他法应付孙权。反正孙权现在已经是一头没牙的老虎,不用太把他当回事。迟早有一天,明公挥师东下,要灭了这头江东猛虎。一统天下。”
李严附和的点点头:“还是幼常想得周到,那就请幼常修书一封,让人送给丞相吧。”
马谡心中暗骂,却面不改色的应了下来,招呼人拿纸笔来。李严一边安排纸笔,一边说道:“幼常。还有一件事,我想和幼常商议。”
“明公请说,只要谡能效劳的,在所不辞。”
李严故意沉吟了一会,最后才一副忧心忡忡的说道:“陛下今年已经二十有六,从章武元年立张皇后算起,至今已经超过十年。却一直没有嫡子出生,只是她的婢女生了一个儿子。且不说这孩子的身份不够尊贵,难以服众,仅这一个孩子,未免也太少了些,万一有所不测,这大汉天下传与谁去?”
李严说到这里,故意收住了话头,没有再往下去,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马谡。马谡心里暗自叫苦。知道李严又想拿他当刀使,要他出现和诸葛丞相交锋,却无法推辞。他沉思良久,道:“张皇后虽然无子,可是德行无亏。再者张车骑也是国之无勋,突然废后,怕是不妥。不如这样,由明公倡议,我等襄赞,呈请诸葛丞相商议,为陛下另选官宦人家适龄好女入宫,若是能生得一男半女,届时再赐与尊位,以广陛下之嗣,兴大汉之业,岂不妙哉?”
李严有些不悦,他原本是希望由马谡出面建议,直接把他的女儿送进宫去,再以无子的名义废了张皇后,没想到马谡却提出这么一个半截子主意。
马谡将李严的神情看在眼里,却并不紧张,接着又说道:“明公,张皇后当年可是先帝看中的,这些年来恪守妇礼,总领后宫,并无怨言,上至皇太后,下至百官,都对张皇后赞赏有加。陛下与皇后也是伉俪情深,爱屋及乌,还让皇后的妹妹做了小密探。这突然废后,怕是阻力不小,还是缓缓图之为妙。”
李严目光一闪,他明白马谡的意思了。前面的全是废话,什么皇太后喜欢,百官赞赏有加,那都没用。皇后家和魏霸颇有渊源,这才是重点。皇后的母亲夏侯夫人是魏霸的妾夏侯徽的姑母,张皇后的妹妹现在也在魏霸那儿,和魏霸的妻妾妹子相处甚欢,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废后,魏霸怕是不会袖手旁观。
“幼常说得有理,这事不急在一时,你先征询一下丞相的意思吧。”
“喏。”马谡就在李严面前铺纸提笔,手不停挥,给诸葛亮写了一封信,用上自己的私印,交给李严看了。李严非常满意,立刻让人封了起来,快马送往长安。
……
长安,渭水傍,石弹作坊。
诸葛亮看着水轮车再一次运转起来,一颗颗石球在巨大的轮盘上往复摩擦,发出嘎嘎的声音,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自从建兴六年魏霸创建这些作坊开始,已经运行了四年有余,不少部件都已经换了几拨,但技术依然是魏霸留下来的那些技术,并没有什么改进。诸葛亮这次花了几个月的时间,重新对这些水轮车进行了改造设计。改造完毕之后,流程更加通畅,效率提高了近一成。
代价就是诸葛亮的两只大黑眼圈。他可不是那些心无旁骛,可以整天扑在技术改造上的人,他做这些设计只能在处理完公务之后加班加点。为此,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当然收获也不小——他因此全面掌握了这些魏霸留下来的技术,并且做了进一步的改进。
看着这些轰然作响的木轮,诸葛亮觉得虽然辛苦疲惫,却物有所值。
“丞相,你真是奇才。”杨伟赞叹不已:“现在看来,机械之术独步天下的还是丞相,魏霸终究还是稍逊一筹。”
“话可不能这么说。”诸葛亮摆摆手,谦虚的说道:“这是他五年前的设计,现在如果他再来做,肯定会有提高的。”
杨伟摇摇头:“丞相,我看未必。当时他还没有承担军务,可以一心一意的做这些事。现在他已经是镇守一方的镇南将军,掌握着十个郡的军政,位高权贵,事务繁忙,还能有多少时间花在这些事上?我猜他的机械之术能不退步就算不错了,要想有所进步,却是千难万难。”
诸葛亮笑笑,没有接他的话头。杨伟正在再说,一个书吏快步走了进来,将一封书信递到他的手中。杨伟看了一眼,眉头顿时一蹙。他走到一旁,看了信,不禁冷笑一声,拿着信,快步回到诸葛亮的身边。
“什么事?”诸葛亮一边头也不回的观察着水轮的运转,一边问道。
杨伟重重的吐了一口闷气,凑到诸葛亮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开始的时候诸葛亮还不动声色,听到最后一句,他的脸色一沉,眼神突然一紧,背在身后的手顿时捏紧了。
周围热闹的气氛顿时一冷,除了隆隆作响的水轮车,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诸葛亮转身就走,出了作坊,上了车,一直回到建章宫里的书房,都没有说一个字。他上了堂,挥了挥衣袖,杨伟会意,立刻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诸葛亮将手中的信札扔在地上,用力跺了两脚,气喘吁吁的咒骂了两句,然后在屋里来回转了起来。他走得有些急,转弯的时候差点撞在案几上。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诸葛亮喃喃自语,接连骂了几声,口音已经不是洛阳官话,而是久已不说的琅琊土语。他的声音不高,但是其中蕴含的恨意却不言而喻。
马谡的这封信深深的刺痛了他。
马谡的语气虽然尽可能的委婉,但是其中透出的挑衅意味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李严哪里是说皇后无子,皇后是他力主立的,指责皇后无子,不足以统领后宫,那就是指责他执心不公,甚至可能心怀不轨,故意让陛下无后。这是一个可以无限放大的诬蔑,是一个无中生有的诽谤。十年前,张皇后正当年少,谁能想到张皇后无子?
这个指责太恶毒了。
比李严的恶毒更让诸葛亮伤心的是马谡怎么会这么蠢,他难道看不出来李严是在利用他?李严根本不可能把大权转交给他,李严脚踏荆襄系和东州系两条船,他至少会用孟达来制衡马谡。马谡沉不住气,不愿意在他身边忍耐一时,接受更多的考验和培养,却甘心为李严所用,这是愚蠢的表现,也是对他当初的器重最大的污辱。
他怎么会把这样的人当成心腹,还一心想把他培养成接班人?
诸葛亮想不明白。在利益面前,人就可以愚蠢到这种地步吗?马谡当初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一个人?
先帝说得对,此人的确不可大用。让他帮李严去吧,看他最后能有什么好结果。
诸葛亮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封信,眼神中充满了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