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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他立时捏着那封信到了里头书桌旁,亲自磨墨之后就扯过一张纸,提笔蘸足了浓墨奋笔疾书了起来。只他拿惯了刀子,这笔杆子实在是不怎么利索,一个个字四四方方,最小的也有铜钱大小,一张小笺纸上根本写不了十几二十个字,须臾一张写完就又是一张。整整写了三张纸,他才把意思表达齐全了,把纸晾在一旁后,就摩挲着下巴上那浓密的斑白胡须沉思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再次听到外头传来了一声唤。
“大人……”
“又有何事?可是那信使着急返回来催促?”
“回禀大人,不是那信使。是府军前卫百户齐济良来访,说是有件事请大人帮忙。”
想着什么就来什么,神英颇有一种瞌睡偏有人送枕头的感觉。他立马给了回信,又厚厚犒赏了那个信使打发人回去,旋即吩咐传见齐济良。等见着人的时候,发觉对面那少年尚不满十五,尽管是有意打扮老成,可依旧难以掩去面上那一团稚气,他顿时满腹狐疑。
这齐济良又不是说来送信,难不成徐勋会派这么小年纪的娃娃来和自己商谈大事?再者,此子他也听说过,仁和大长公主的独生子,曾经郑旺的案子据说就和这位有关,能进府军前卫指不定是大长公主苦苦求来的,怎么可能是徐勋的心腹?
面对神英审视的目光,齐济良不禁有些紧张。他在京城虽说时虽说走在哪里都有人敬着,可人家是敬的他家世,现如今在军中,那些成年人就未必会看着他母亲大长公主的面子了。想到临行前徐勋叮咛嘱咐,他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挺起胸膛说道:“我家大人遣卑职拜上左参将,言说闻听左参将曾镇宁夏延绥宣府大同,四边地形了然于心,所以携地图一副想要请教左参将。”
请教地形?
神英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到齐济良拿出那一幅地图在他面前全盘展开,看到那上头标注的虞台岭以北几个地点,他的瞳孔不由得就收缩了一下。那几处都是从前他违禁贸易时,麾下亲兵走的交货路线,几处人马躲避巡行官兵的山坳树林等等,也只有他才知道。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是锦衣卫或西厂再次调查了他的过往,一时为之大怒。
然而,还不等他爆发,齐济良就又说道:“我家大人是从百户徐延彻那里听说的前事,所以让卑职问一问大人,虏寇是否可能选择这些地方藏身?”
竟是这个意思?
神英这才恍然大悟,暗道自己是老糊涂了,竟然忘了定国公徐光祚的次子便在徐勋军前效力。此时此刻,他免不了俯下身子仔仔细细看了那十几处地方,又用指甲在几个地方掐了一道,这才直起腰说道:“虞台岭以北可供藏身的确实就那些地方,这几处是最可疑的。虏寇如果人多,分散开来也不是没可能,但他们的探马斥候却是一等一的厉害,贸然哨探这些地方,打草惊蛇不说,十有八九也是白白送命。”
齐济良对这些是一窍不通,可世家公子素来矜持,当下只颔首说道:“多谢左参将提点,卑职回去之后必定禀告我家大人。”
眼见齐济良拱了拱手就要告辞,神英不禁瞠目结舌。这就算事情办完要走了?那徐勋看着是一等一的精明人,怎么会用这么一个愣头愣脑的小子?他这么说便是一个引子由头,齐济良就应该虚心询问该如何解决那个问题,于是他就指点一二,而齐济良这么回去之后,自然就该换成徐勋亲自登门请教了。可是,这设计好的戏码却被这个呆小子全都破坏了!
因而,见齐济良已经到了门口,神英不禁脱口而出道:“你且等一等!事关重大,你且带着我去见你家大人!”
因之前苗逵有意关照,府军前卫营地很是宽敞,徐勋一个人就占着三间屋子,见客的明间、料理事务的东屋、作为寝室的西屋,一应都比照寻常大户人家,这在军中自然是稀罕。不过和如今四处征用各处府邸住着的保国公朱晖和其他将领,他这也算不得什么。眼下他和张永相对而坐,听张永转述从宣府镇守太监刘清那里听来的诸多情报,两个人围着一张图写写画画,不时商量两句。正在这时候,一个亲兵在外头低低唤了一声。
“大人,齐百户回来了,跟他来的还有左参将神大人。”
“榇于是来了!”
徐勋长舒一口气,见张永伸了巴掌过来,他便笑呵呵地和人互击一掌道:“不枉我那天派人连夜紧赶慢赶回京城给老刘送了信。幸好你记得清楚,知道这神英上杆子巴结老刘,这老刘一封信比我费尽口舌都来得管用,这会儿人立刻亲自送上门了!”
“有了他在,再加上一两日就会到的旨意,保国公就是再不想你去万全右卫城,也再没理由反对了!”张永嘿然一笑,继而又眨着眼睛说道:“最要紧的是咱两个联名上书,让宣府总兵张俊和镇守太监刘清随我等去万全戴罪立功,皇上一准奏,立刻能把宣府旧部人心拉过来!”
第三百零三章 强势的正德
洋洋洒洒的万言书在这年头绝不是常见的。毕竟无论内阁还是司礼监亦或是至高无上的天子,谁都没那个耐性看一个臣子在奏疏里自顾自地闲扯。天子和大佬们的时间是有限的,所以长话短说短话更短说,言简意赅成了每个官员的必修课。然而,这定律却显然不适合朱厚照。这会儿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他歪在凉榻上由得一个宫女在那给他打扇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那厚得恍若一本书似的奏折,看着看着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朕就知道他惯会设圈套,这下竟是把保国公朱晖都给套进去了!”
一旁的刘瑾是早就先过目了这些的。对于徐勋和张永把奏折送给他转呈,他心里是十二分的熨帖,毕竟,这代表两人首肯他是如今朱厚照身边实质上第一人的地位。所以,听朱厚照这么嘟囔,他便凑趣地说道:“可不是?要说保国公和苗公公也实在是太谨慎了些,也难怪朝堂上那些老大人们一个劲催着进兵。”
“他们就知道催……前线打仗要是那么容易,那个饱读诗书的巡抚李进怎么会吃了这么个大败仗?废话少说,明日一大早西角门那边点卯朕不去了,把内阁三位老先生和六部都察院那些人全都叫上,文华殿议事。朕说好了要给徐勋撑腰的,这一回总不能让他们孤军奋战!”
次日一大早正是六月十五,也就是往日的望日大朝。如今因为弘治皇帝的丧事,大朝仍是于西角门举行。百官一大早就在午门之外排班,依序入内又在鸿胪寺官引导下在西角门前依次立定的时候,夏日太阳已经早早升了起来。虽还谈不上有多少酷热,但晒在人的头顶上仍是不好受,不一会儿,一些年迈老臣的脑门上就已经沁出了点点滴滴细密的汗珠子。然而,众人本以为不一会儿天子銮驾就会过来,可足足过了一刻钟,等来的却是一个太监。
“皇上有旨,朝中所奏五事昨日晚间都已经呈上,一概准奏。如今虽说已经入秋,但天气依旧酷热,皇上体恤诸位大臣辛劳,今日免朝。宣府万全军情紧急,着内阁三位先生和六部都察院诸位尚书侍郎即刻到文华殿议事,其余官员各自回衙料理事务。”
话音刚落,刘瑾就见下头官员们一片哗然,顿时暗骂一声不知趣,旋即又轻咳一声提高了嗓门说道:“皇上念在诸位等候辛劳,五品以上各赐西瓜一枚,五品以下冰饮一杯,以消解暑气,回头也好有精神料理各方事务。”
随着他轻轻一挥手,立时有十几个小火者一筐筐地西瓜抬了上来,紧跟着又是好几个大茶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免朝和同样突如其来的赏赐,一众官员顿时更是议论纷纷,可这些天文华殿议事朱厚照这个年纪轻轻的小皇帝每次都准时出席,他们竟也找不到太多的言辞可以指摘,虽也有人愤愤不平拂袖而去,但更多的人还是按照官职领了赏赐才走,而刘健等人自然不会稀罕这些,看着不少争先恐后去拿冰水解暑的低品官员,不禁有人叹了一口气。
“这才是第一天上朝……”
“数千人上朝,最远的连天颜都看不清,从前每次上朝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逃避不来的,其中还有寿宁侯建昌侯这样的勋贵,免朝就免了,做什么妇人之态!”兵部尚书刘大夏没好气地打断了那个侍郎的感慨,这才环视众人说道,“有时间想这些,还不如想想今天本该轮着礼部,可突然又把我们一股脑儿全都召了去,皇上又想干什么!”
是啊,皇帝又想干什么?
无论是五朝元老马文升也好,其他历事三朝四朝的老大人也罢,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