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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离开湖南,做得再好,也只能当一辈子幕僚。他拒绝入林则徐幕府,也放弃跟张亮基去山东,就是基于这个考虑。
左宗棠从来没有想过要做天下第一幕僚。“誊录、县令、同知衔”,他都根本没放在眼里,何况职业幕僚。再次隐居白水洞的时候,他想,新到的吴文镕会不会找上门来?
吴文镕老学究一个,当然猜不到深山老林里左宗棠的心思。
科考出身,多年京都体制内生活,奉旨填词,让吴总督擅长诗文,但缺乏底层生活经验,接不上地气。他既看不到这个朝廷体制的弊端,也不明白“人才失而求诸野”,当然更不会想到主动去寻野访贤。
但吴文镕的学究式自信,第一下撞到了一个武举人。
崇纶,武举人出身,一身江湖气。他是满洲正黄旗人,根正苗红有背景,1852年12月被提升做了湖北巡抚,其后清廷改命崇纶“留湖北协防”。
总督吴文镕才进武昌落座,巡抚崇纶明白了,此人从此是直接上级。
学究碰上武举人,真秀才遇到兵,气味严重不投。吴文镕一上任,就与崇纶发生摩擦。等太平军杀进湖北后,矛盾激化了,两人开始扯皮。
崇纶算老二,有吴文镕在前面顶着,胆气壮,装英雄,跟咸丰皇帝打报告说:“武汉民迁市绝,饷乏兵单,请移内就外,以剿为先。”臣子主动请缨,咸丰皇帝当即批准。崇纶拿着圣旨当令箭,逼吴文镕说:你的本职工作是负责湖北全省防守,但你得带兵出去进攻,天天待在武昌城里守,这像什么话?
吴文镕看似自信,内心其实惶恐。老学究不通权术,也不知小人,被崇纶一逼,竟然慌乱。他想,自己毫无作战经验,带兵上前线,岂不等于直接去送死?内心十分紧张,只好装聋作哑,死守城内。但心里不无憋屈,心想真是反了,这年头巡抚可以命令总督了。
没想到崇纶自己更怕死,一心想让吴文镕帮他去挡死。小人从来不缺小聪明,他拿起笔又向皇帝告状,说:吴总督一天到晚躲在城里,贪生怕死,不敢出战。(“以闭城株守劾之。”)
咸丰皇帝一听,明白总督跟巡抚合不来。不说崇纶是满人,有背景,就是没有,巡抚都在催促总督应战,吴文镕也该以身作则吧。
于是严厉批评吴文镕。
吴文镕终归学究气,心地直。想反驳,但苦于被崇纶抢占了道德制高点。崇纶戴着为国分忧的高帽子,虽属空谈,但政治正确,谁反驳自己就陷于不义。
吴文镕躲避不得,出战不能,这下真慌了。外有皇帝上压,内有崇纶下逼,自己成了只被人提头拽尾的绵羊。实在扛不住了,只好勉强带兵,出武昌城。
1854年2月7日,进退失据、内心杂乱如麻的吴文镕,冒险亲自带兵,孤注一掷地进攻黄州。学究兵碰上太平军,如羊入狼群,太平军略施小计,在后营放火,吴文镕则方寸大乱。主帅一乱,清兵顿时全线溃败。兵败如山倒,吴文镕魂飞魄散。唉,他早料到自己不禁打,果然不禁打。崇纶你也逼人太甚,我还有什么脸面见圣上?
学究总督只好“扑通”一下,跳进水塘自杀了。
吴文镕一死,轮到崇纶慌了手脚。没有了挡死鬼,推卸给谁呢?只好自请出剿。咸丰皇帝知道,崇纶论水平比吴文镕还不禁打,请战是计,谋求逃跑脱身是实。臣子心中那点小九九,怎么瞒得过皇帝?
不答应。
战不得,逃不掉,崇纶只好心惊胆战地继续死守。熬了半年,武昌还是被太平军攻破。崇纶提前得到探子情报,丢下全城士兵百姓,在沦陷前一天抓紧逃往陕西。曾国藩马上向皇帝打报告,皇帝下令赶快抓回来。崇纶见内有皇帝抓,中间有曾国藩逼,外有太平军攻,条条路通向死胡同,吓得服毒自尽。
总督、巡抚相继自杀,湖广地区一时岌岌可危。
危机关头,骆秉章顶了出来。
骆秉章在1850年3月就已升为湖南巡抚。他长于治理,而短于治乱,小过失不断,经常受到朝廷处分。 1852年长沙解围后,骆秉章被调离湖南。但1853年初,清廷又再次任命他做湖南巡抚。
骆秉章受命来湖南镇压太平军,是一件颇有戏剧性的事。
骆秉章,祖籍广东花县,与洪秀全是同县老乡。而且,据说他们还是小学校友。'3'
《清代名人轶事辑览》里有个故事:骆秉章与洪秀全早年在同一个私塾,两人课余时间聊天,洪秀全说:等我将来长大了,一定去造反。骆秉章马上反驳:你如果造反,我一定要来扫平你。洪秀全很轻蔑地说,就你那点水平,扫不平我。骆秉章同样轻蔑地回击,就算我不能,我一定可以找到一个能力超强的人来扫平你。
野史博人一笑,洪秀全是梦见上帝后才想到要造反。骆秉章生于1793年,比洪秀全大21岁, 40岁那年已经中了进士,与洪秀全不大可能同校对话。但这个民间小故事,编得倒也凑巧:眼下,骆秉章正在找那个能力超强的人来扫平洪秀全。
在强敌压境中巡抚湖南,骆秉章有何妙方?野史流传这样一则故事。
1854年早春,鸟鸣山静的湘阴白水洞前,一个骑毛驴的老者,带着一个书童,肩背一只袋,正在左顾右看。
老者头戴方巾,衣衫老旧,胡子拉喳,面容清癯,背脊微驼。
老者下了毛驴,念诗道:“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左家仆人左乔闻声而看,进去通报,说:有个老者来化缘了。
左宗棠正在后山喂鸡呢。见有人进山来,猜也是穷苦人,就擦干手,进洞里取钱。按照柳庄规矩,一般打发三五文钱,但见是个老者,左宗棠就数了十二文,放进他手里,随口说:一年十二个月,一天十二个时辰,给你十二文。
没想到老者不接、不谢、不走,狮子大开口,要加钱。他说:孔子弟子三千,孟子门徒三千,请先生再赏三千。
碰到强讨的乞丐,左宗棠纳闷了。此人出口成章,不是一般的人,跑到这深山里来讨钱,必定有缘由。但不知道他有什么事?于是客气地请进洞边茅屋里坐。
老者进屋观望,看到茅屋墙壁挂的林则徐手书的那副“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对联,仔细端详了一会,叹息一声,嘲笑说:能让林宫保自称“愚弟”的人,是什么样的大人才啊!可惜啊,林公看错了人,重托也要辜负了。
左宗棠一听,不得了,来了个高人。追问他:看错了什么人?
老者摇头说,一个叫作“五画生”的人。此人被誉为今亮,可实际上呢,与古亮差太远了。刘皇叔当年一句“先生不出,如苍生何?”,古亮就出山救天下了;今天强敌压境,湖湘告急,哀鸿遍地,生灵涂炭,可“今亮”呢?只会吹牛,说什么“身无半亩,心忧天下”,就敢纸上写写,门上挂挂而已。这不叫看错人了吗?
左宗棠被羞得满脸通红。他突然想起,哈哈一笑,说,老兄你就别兜圈子了,露出真相吧,中午我们来喝两杯!
原来,老者就是新任湖南巡抚骆秉章。
这个故事让人意外,也给左宗棠挣足了面子。诸葛亮当年被三顾茅庐,主子只有刘备。左宗棠这里,张亮基后脚跨出去,骆秉章前脚就跨了进来。
这则故事听起来充满传奇,市井街坊津津乐道。但因为是野史,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严肃的史家不予采信,认为完全是天方夜谭。
可以确证的信史是,左宗棠辞幕才回到湘阴,骆秉章马上派人前去礼聘。左宗棠见信和礼品后十分感动,他说,“骆中丞及方伯、廉访诸公以书币见招,并委郑司马入山敦促,礼意优渥,实为可感”。但左宗棠还是婉言拒绝了。原因是与张亮基合作一年,他对官场已经有点灰心:“年来心血耗竭,不欲复参戎幕,已托词谢之,自此匿迹销声,转徙荒谷,不敢复以姓字通于尘界矣。”骆秉章见礼聘无效,又想到用职位来诱惑左宗棠出山,就借上一年左宗棠在浏阳战斗中的功劳显著,向朝廷“保奏其以直隶州升用”,没想到左宗棠得知后又辞谢了(“上书辞之无及”)。
骆秉章第一次礼聘失败,诱惑也无功而返,并不气馁。他的策略是,不断派人前去礼聘。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何况他看清楚了,左宗棠的心不是金石,而是热血心肠。
骆秉章放下身段,不厌其烦地礼聘,能将左宗棠请出山吗?
左宗棠其时正纠结。他心里已经非常清楚:骆秉章是骆秉章,清廷的湖南政府是清廷的湖南政府,他对骆秉章会心生感激,不代表他会对朝廷感动。官场是中国最大的流动江湖,谁也不知道,骆秉章会不会像张亮基那样,随时抽身而走,另有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