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能蹈海而亡,则惟有买山而隐耳。”
痛定下来后,他终于想到找朝廷问罪。“时局如斯,彼谋国者之肉,宁足食乎?”国家被你们那些当官主政的人弄成了这样子,我恨不得将他们活活生吃掉,只怕这些人的肉太少了,饱不了我愤怒的肚子!怒极之下,他已经动了心思,打算与满清这个混账朝廷,彻底决裂。具体怎么去决裂?他一时又想不好。
这就是左宗棠当下的矛盾:想去救天下吧,又赤手空拳,无兵无权;不去救吧,看着“三无朝廷”,想死的心情都有。躲开不看吧,做不到;不管吧,自己本来就是局外人,牢骚管管而已;去管吧,有如拔自己头发上天那样的无助。
中国有句俗话,时势造英雄。道光皇帝的时运与清廷的国运已经跌成这样,国家眼看着要灭亡了,天下眼看着要崩溃于一旦了,中国的土地,必然在强烈呼唤产生一个双手能撑起民族主权的英雄人物。
这不是个人英雄主义。
在侵略战争吞噬一切的时代,在国家、民族命运生存遭遇挑战的时候,必须有个人,可以引领民意,凭个人之智,运筹天下力量,以挽天下危局。只是天下一旦太平,社会就应该立即松绑,个人英雄主义得马上退出,个体的自由权利得发展。用今天的话说,叫社会转型。
危机时分,谁也不知道,那个英雄在哪里?左宗棠当然也想不到,那个人就是后来他自己。
要想不被“三无朝廷”活活气死,自己怄气死,左宗棠唯一的途径,是怎么去让自己变得有力量,或者先获取权力。一朝权在手,我把令来行。心忧天下、救天下,就有本钱了。
无巧不成书,机会说来就来。
林则徐在关键时刻,将左宗棠朝历史的权力舞台上再奋力推了一把。
1849年冬天,林则徐因病开缺回乡,从昆明回福建,沿途经过贵州、湖南。他计划好了,经过湖南时,点名要专门会见左宗棠。
浓雾愁云中,一叶扁舟,经湖南辰州,泛沅江,溯湘水,向长沙划来。1850年1月3日早晨,在岳麓山下、橘子洲头东岸的湘江边,船晃荡了几下,停泊下来。
选择暂停长沙,完全是为了晤见左宗棠。
林则徐是带着累累心伤来约见左宗棠的。
近十年来,林则徐的官宦沉浮,比好莱坞大片还惊心动魄。 1840年,他在广东虎门销毁鸦片,鸦片战争爆发。双方一开战,中国惨败。道光皇帝将气全撒到林则徐身上,将他“遣戍新疆”。 遣戍指“放逐罪人至边地、军台戍守”,也就是充军。 1845年10月29日,皇帝头脑发热,不知哪根神经接对了,下令释放遣戍在伊犁的林则徐,给五品京堂候补待遇,两个月后,又任命他做陕甘总督。
在宦海的波峰与谷底间来回剧烈颠荡,官场对林则徐来说,像天堂与地狱中间那层真空带。天使与魔鬼同时向他露脸,一个峥嵘,一个狰狞,而皇帝定了他的手脚,封了他的嘴。
英雄无泪,个中滋味,百感交集。
长期劳苦奔波,长年心情压抑,林则徐旧病复发。加上夫人郑淑琴去世,他苦闷至极,只好奏准请假,回乡调治。
趁这次机会,他铁下心来,一定得会见左宗棠。如果不能见到,死有遗憾。
一纸请贴很快写好,林则徐派仆人林忠快马加鞭,加急往柳庄送。
林忠一路上很纳闷,一个快40岁的人了,什么功名都没有,听说还在家赋闲,怎么林老爷子对他这么器重?
正在为天下担忧,为民族发愁的左宗棠接信一看,心脏像战鼓,激动得差点跳出来:林则徐的亲笔!他位高权重,万民景仰,居然想到见自己。
左宗棠对林则徐的仰慕,始于广州虎门销烟。虎门销烟,销出了中国人的骨气,也销出了自己胸中憋的那口闷气,左宗棠对林则徐佩服得五体投地。
像今天的追星族有偶像崇拜心理一样,心高气傲又手无寸权的乡下书生左宗棠,从此很自然将林则徐当成自己政见主张的代表人、行动者。他将自己内心对国家的期待,全部投射到他身上,对他的一举一动,格外关注。
见面之前,左宗棠开始与林则徐进行漫长的神交。左宗棠被林则徐的爱国心感染,觉得他仿佛就在自己身边,产生过“心神依倚,惘惘欲随”的错觉。等到林则徐遭贬,奉调治黄河决口,出关赴新疆,左宗棠比林则徐还悲痛,形容自己“仆之心如日在公左右也,忽而悲,忽而喜,尝自笑耳”。
尤其是林则徐说出那句有名的“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左宗棠像在孤独与黑夜中看到一盏星,从此将它常挂在心头,用来激励自己,度过心理上的困顿、失落与绝望期。
多年来,林则徐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可望而不可及。今天,林则徐主动约见,惊喜来得太突然。
因为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左宗棠亢奋异常。他接过信,抖着双手,拆开一看,一张纸,八行字。因过于激动,他看了三遍,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好在林忠在边上小声提醒他:林老爷子在长沙段湘江边已经约好了船,等你去面谈。
左宗棠佩服林则徐,所以知道林则徐,这没问题。但倒过来一想,有问题了:林则徐怎么知道左宗棠的呢?一个封疆大吏,对一个进士考试三次落榜的小举人,总不可能因为老是落榜而知道的吧?那真成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了。
其实好名也可以传千里。
又是老朋友胡林翼在事前做广告。林则徐做云贵总督时,胡林翼做贵州安顺知府。作为部下,胡林翼开始向林则徐推荐左宗棠,称左宗棠“近日楚才第一”。林则徐听了,心中一震,随之一动。
胡林翼本意想推荐左宗棠去林则徐的帐下做幕僚。但左宗棠自己很明白,他的起步只能在湖南,这是关键。而且家务事确实也多,一是二哥的儿子今年17岁了,嫂子要帮他娶媳妇,左宗棠要主办;二是陶桄还在他手下读书。几个原因加在一起,他只好遥望林公,心中郁结,怅然若失。
官场老友、两江总督陶澍与左宗棠结为“忘年亲家”,林则徐听到后,相信胡林翼没有夸大其辞。再后,越来越多的朋友推崇左宗棠,让林则徐从侧面对左宗棠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
一个人在江湖上有了名气,名气也会转化成生产力。
关键还是,林则徐与左宗棠信奉的道相同,都是经世致用派。这样的两个人,就有了谈话的基础。而此时的林则徐,与陶澍在两江总督任上见左宗棠一样,都有“临终托孤”的想法。只不过,陶澍托的是真孤,是自己的独子,而林则徐托的是事业之孤。
林则徐是个踏实办事的人。当年,从销烟英雄贬为流放罪犯,从广州流放伊犁,他依然带一颗踏实办事的心,为巩固中俄边防而绞尽脑汁,走破脚板。
流放伊犁是林则徐一生政治生涯最低谷。但他为了开发建设新疆,不顾政坛失意,年老体衰,抓紧时间,认真翻阅了大量的新疆屯田档案资料,亲自摘抄《喀什噶尔、巴尔楚克等地屯田原案》、《巴尔楚克等城垦田案略》、《哈密厅卷宗》,以及伊犁喀什河史地等。 1844年,林则徐主动接过伊犁将军布彦泰的委托工程,垦复阿齐乌苏地亩。这项工程历时4月,用工10万人以上。工程完成,渠道全通, 10多万亩土地得到灌溉。布彦泰对老英雄既感动,又敬重,向朝廷奏报林则徐的立功表现。没想到道光皇帝怒气还在,以请君入瓮的心态下旨:“著即传谕林则徐,前赴阿克苏、乌什、和阗,周历履勘。”“戴罪立功”后的林则徐,凭借这道圣旨,只好从富裕的北疆伊犁去到了贫困的南疆地区。他不但没有怨言,反而感恩朝廷给了他继续在中国边疆办实事的机会。
林公忙活一生,整个身心都献给了国家。晚年在伊犁守边,又总结了许多大想法,全是一手材料的“治边真言”。边疆问题多,隐患大,他还想拼命干上一把,为后人造福,但年岁不饶人,他感到体力不支了。人步进老年,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后事。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满脑子的想法,一肚子的计划,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跟自己陪葬?
一定得找个事业的后继者。
以林则徐的智慧,物色人不难。虽然远隔千里,但他从部下、朋友的口中,从左宗棠的江湖诗传中,反复斟酌,嗅出了他的兴趣,又发现了他的潜能。他断定:新疆边防与建设,除了左宗棠,中国内找不到第二个更合适的人。
左宗棠就这样被他认定是他事业托孤的对象,在心里打了钩。
左宗棠呢,当然不会知道这点。他只是感觉到,转眼就到不惑的年纪,自己还是个无钱无权无地位的“三无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