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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镂树的精美红木圆桌上,放满了已经凉透的美味佳肴。
卫丹却没有动筷的意思,反倒是拿了酒瓶,半倚在开启的窗户前,默默地注视着酒楼下热闹的街头巷尾。
柳州城外那场残酷的厮杀刚刚过去,空气中隐隐还残留着血腥的味道,远远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随处可见披麻戴孝的白色身影,宽敞的街道上驮运棺材的牛车和出殥的队伍时时可见,哀戚的哭声更是夹杂在纷乱的人流中久久不绝。
卫丹冷眼着这身外的世界,这个陌生而又令他无比熟悉的世界,无数的岁月时光流逝之后的今天,同样是战火纷飞后的残局、同样是尸横遍野的惨景,不同的只是原本单纯的旁观者,如今却成了最冷漠的幕后操纵者。不经意脑海中又想起那个人淡淡的却总是充满了嘲弄的笑语:无论是什么,都会改变,没有东西会是永恒的。
永恒啊?
卫丹自嘲般的笑了笑,彷佛是在嗤笑自己过往的单纯和幼稚。这个世间有着太多太多的人追求永恒的存在,无论是高高在上的神只、还是卑微的犹如蝼蚁的凡夫俗子,可又有多少人真正明白永恒所代表的意义呢?
慢慢啜了一小口杯中的佳酿,清冽的液体却有着灼烧喉咙的热度,滑入腹中化为一传火,却无法温暖已经冰冷如铁的心。
正午的艳阳洒落大地,给冰冷的季节带来些微的暖意,卫丹微微地眯起双眼,感受着天地间精华的微弱波动,这副用仙界的金露构筑而成的躯体虽然没有强大的攻击和防御能力,但是吸收天地精华的速度却远远地超乎想像,照眼下这个吸收速度,只要再过十天,他就能够蓄满足够的力量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突然街头一阵混乱,就见柳州城官府的卫役们风风火火地拿着一卷卷告示,正四处奔走张贴在城中各个主要街道的大墙上以及城门内外,人们纷纷围绕而上,识字的在告示前摇头晃脑地诵读着、解释着,而不识字的则在一边努力起哄,这本是城里常见的景致,只是诵读的人越说脸色越白、起哄的人更是渐渐无声,当诵读者将告示中的最后一段读完的时候,围观的人竟猛城一哄而散,个个表现得宛如天崩地陷了一般。
而这反常的一景迅速地向四周扩散开去,原本人山人海的大街上,顿时冷清了大半,连那孝子出殡的队伍,顿时也个个走得飞快,顾不得自身哭得声嘶力竭抽噎不已,也顾不得礼仪教条悲亲哀尊,硬生生地抬着寿木棺椁脚下健步如飞,三下五除二地完成了下葬、落墓、彻坟、立碑的手续,在坟前潦草地磕上几个头后,便拽着送葬的一家老小快快地躲回家中那一亩三分地的安全院子,至于那些观礼的亲朋好友,则早就各有藉口遁形不见。
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变化追根究柢,完全是因为柳州城府贴出的告示里,所包含的有着绝对震撼力的两个字:「瘟疫」。
郑国的军队因为战败而退去,柳州城的将军们按照惯例派出探子们尾随着郑国的败军,侦查着这些穷凶恶极的敌人军队,但是不久之后,探子们惊慌失措地传来令人想像不到的消息。
那些败退至怒江边的郑国军队,虽然没有像柳州城府所担心的在整理了队伍之后卷土重来,但那些残兵败将竟一夜之间病倒了上百人,不过两三天的时光,败万大军至少有一半人趴在床上无法起身,军营外的屯坑--军队的临时坟场--甚至已经出现日夜上工也来不及埋尸的情况,整个郑国军队陷入了无法控制的恐慌之中。
这一消息让还在为敌人退去而高兴的柳州城官员们顿时傻了眼,他们对于郑国的军队爆发大规模的疫情一点都不同情,但是令他们担心的是,郑国军队病倒的地方是怒江的上游,那里也是柳州城供水的上游,万一那些瘟疫从上游顺着水流传到柳州城,那可将是不亚于战火屠城的一场灾难。
要知道「瘟疫」这两个字在人们心中的份量比起战火具有更加强悍杀伤力。于是柳州城府迅速作出了反应,封锁城门、贴出告示、派出专员四门巡查病患、迅速处理堆积在城内外的战士遗骸等等等等一系列的防疫手段。
只是尽管柳州城府做出了最快的反应,但似乎还是慢了些许,当柳州城的城门内外,站满了封路的士兵时,西城的贫民窟里,已经出现好几个上吐下泻的病人。
而位于柳州城最热闹的大街上的春风楼自然也难以幸免,随着一声声惊恐的呼喊,那些个刚才还在高谈阔论的文人雅士、贩夫走卒乱作一团,争先恐后地往大门口挤去,甚至连一向克尽职守的站小二也挤入了这纷乱的行列里,可惜了春风楼的东家,这时节还有哪个记得付帐收帐的,连最斤斤计较的掌柜,此刻都吓得从后门迅速逃回家去了。
不得半炷香的时间,春风楼已经是人去楼空,留下满桌狼藉,不过那些残羹冷炙倒是便宜了几个胆大不怕死的乞丐。
楼下混乱的嘈杂声,似乎打扰了倚在窗前的卫丹,微微地睁开双眼,轻瞥着楼下乱作一团的大街,卫丹的唇角拉出一个微弱的弧度,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再斟上一杯美酒,醇香醉人的酒味在鼻尖环绕,却掩盖不住风中隐约的腥羶。纤细白皙的食指探入酒杯中,轻触着那清澈的美酒,一道微光忽闪而过,平静的水面渐渐浮现出数百里之外奔腾的怒江岸边,那连绵起伏的郑国军营的画面
怒江边上从柳州城外败退的郑国军队,此刻正面临巨大的灾难。
在输掉了一场本来十拿九稳的攻地战之后,郑国军队的士气气剧下降着,偏偏这个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在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军营,给这支新败军雪上加霜般的沉重一击。
眼看着自己手下的将士自一个个突然倒下,要嘛上吐下泻、高烧不退;要嘛病骨支离,一命呜呼,作为领军的元帅,郑国的车骑将军秦岳天心中担忧一日胜过一日,不安的乌云盘踞在他的心头之上。
「将军,威武营病患一百七十七人,死亡九十四人;长盘营病患一百三十六人,死亡一百零七人;鹰翼营病患一百九十二人,死亡一百三十八人」被唤到元帅大帐里的长史张平,面无表情地读着刚刚从军医处送来的疫情报告,只是随着他每前出口报出的数字,眼前的秦将军脸色就愈发阴森起来。
「够了,不要再说了,直接告诉我,现在大军还有多少人可以走!」彷佛是再也受不了那可怕的统计数字一般,秦岳天猛地一拍桌子,恼火地质问着。
「黑旗军全军一百十九个营区,共计九万,除了前期战死的总计一万三千人之外,眼下病死了一万九千余人,病倒了三万人。」
张平抬头望着眼前这位久经沙场的车骑将军,报告的音调虽然没有抑扬顿挫的起伏,但隐藏其中的恐惧和绝望,却更因为这平静的话语声而显得尤为刺耳,「全军还未得病的军士亡经不足三万,而且每天至少有上千人患病。大军如今已经无力再度开拔启程,估计用不了十天,我们就会全部染上这疫症。」
「该死!难道那些军医到现在都没有想出一点办法吗?」秦岳天恼火地一顿足,目光恶狠狠地瞪着张平,向来炯炯有神的双眼如今已经布满了血丝,那明显肿胀的眼泡让张平在第一时间了解到自己的上司已经快被巨大的压力压垮了。
「不是想不出,而是无法可想。」张平表情凝重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自古以来瘟疫这东西多是发生在天灾人祸之后,春夏秋三季最多,冬季本该是瘟疫最难爆发的时候,但是这场瘟疫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得病的人又死得很快,几乎一发作,隔日就死,普通的煮水、净衣、食醋的防疫手段如今都不见有效,军医们甚至无法找出任何得病的预兆,又如何防御?」
「七万大军难道真要在攻城无功而返之后,再全军覆没于此吗」秦岳天绝望地望着张平,他不认为若是此刻自己率领残存的士卒退回郑国边境能够躲过这场天灾,因为郑国的边防军,绝对不会让任何有可能沾染瘟疫的军士进入国境的,葬身异国他乡,埋骨荒野马革裹尸已经是难以规避的结局。
「不,我们也不算是无功而返」张平苦笑得愈发僵硬,「虽然我们打不下柳州城,但是有消息说柳州城也出现了和我们一样的瘟疫。」
「所以,将军我们也不算是完败,至少也算得上与敌同归于尽」张平的冷笑话在空荡荡的大帐里冷冷地传荡着,却不知这绝密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被百里之外的卫丹听了个真切,连那穷途末路的颓废表情也全数被映在酒杯的方寸之间。
「人类啊,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