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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点菜开饭。一桌子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精明人。王总满脸堆笑:“刚才才说到这次宣传计划的要点,我看过萧小姐的海报草稿,很抓眼球,相当不错。”
子熙谦虚几句,回头正好看到子墨侧着脑袋对她若有若无地笑,四目相对,他一筷子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她碗里。
那块豆腐色泽橙黄,散发着不一样的气味。不知是谁那么缺德,竟然点了臭豆腐。
子熙长在国外,从小吃西餐比中餐多,最怕的是三件东西,鸡爪,肥肠,臭豆腐,秦子墨那厮当然知道。
果然,子墨挑着眉毛,得意洋洋地朝她笑。她狠狠回瞪他,在心里将他凌迟一千遍。
那晚她吃得很少,旁人大概以为她忙着和秦子墨眉来眼去,其实是碗里那块臭豆腐熏得她直反胃。
临近九点,酒足饭饱,宾主尽欢,外面又飘起了小雨。
代客泊车的服务员将他们的车开到餐厅门口,陈振宇的,秦子墨的,王总的,三辆车一字排开。子熙自然往陈振宇的方向走。和他同车来的,总要原封不动跟着他回去。没想到她绕着水洼才绕到陈振宇的车前,后面就有人叫她。
“子熙。”子墨靠在打开的车门边,挥手作了个“请进”的动作,笑得意味深长。
她抬眼看陈振宇。不知他是否看明白她那求救的眼神,反正他只微微颌首,淡淡笑说:“去吧。”
她无奈,只好绕着水洼走到子墨的车边。她讨厌坐子墨的车。他的车无一例外,总是黑色的皮座椅,深灰色的窗户,仿佛蜘蛛精的盘丝洞,阴暗压抑。
子墨坐在黑色皮座椅的那端,低头看手机里的邮件,见她进来才抬头:“送你回家。”
她冷冷说:“今天玩得很开心?”
他转头漫不经心地笑,不置可否。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衬衫领口敞着,领带松了,手机的荧光映在他脸上,一脸满不在乎。
有时候子熙忍不住想,他数目众多的女友是不是都看上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浪子形象。那些有驯服浪子情结的女人,都傻。
手机的荧光暗下来,他在黑暗里望着她,忽然一脸认真:“子熙,要不你搬回家住吧?”
她只稍一愣,随即决定无视他深情浪子的戏码:“行了,你幼稚不幼稚?这里又没人看,不用装了。”
他顿时意兴阑珊,低头继续看邮件:“我看陈振宇对你不错。如果你是在打他的主意,别怪我没提醒你,他有一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家里阻力大概不小。”
子熙暗自一惊。这又是哪儿跟哪儿?怪不得今天和她故作亲热,还要她回家住,难道是要改区域联防为紧逼盯人?这样的念头一定要扼杀在摇篮中。她矢口否认:“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他抬眼打量她,她镇定自若,“嗤”地一笑:“陈振宇?你哪只眼看到他对我不错了?再说他和你一丘之貉,除了会拿钱砸人没什么本事,绝对不是我那杯茶。”她郑重其事地补充:“我,已经有其他目标了。”
子墨忽然冷下脸:“谁那么倒霉?竟然被你相中了?”
她不动声色:“为什么告诉你?你和我半毛钱关系没有。反正这一回,你拿钱砸不动。”是砸不动,子虚乌有的人,任你去查。
车里终于安静下来。子墨低头噼噼叭叭地回邮件,不知是什么邮件,他一脸愠色。子熙心中却无比欢快,大声对前面的司机说:“师傅,谢谢,停在市医院门口就行。”
她和子墨的对话,大多以不欢而散告终,通常不欢的那方又以子熙自己居多,今天竟然完胜秦子墨,难得。
拯救老虎
子熙的欢快心情没能持续很久。她回到家,发现老虎还没有回来。
老虎这只叛逆的猫,以前也曾经离家出走,无非是外面遇到什么新鲜的玩意儿,或抗议她下雨天关窗不让他出去溜达,至多一天便灰溜溜地回来。外面的世界固然精彩,却没人供他吃住。
只是这一次,自从那天她在他屁股上拍了几巴掌,他就不见了。两天了,他没回来,连她刻意放在阳台上的猫粮也没有碰过,就这样失踪了,不见了,走得无影无踪。
夜里十点了,她还是决意打着手电在楼里一层一层地找,他曾经喜欢过匍匐过的地方,一楼别家存放自行车的地方,垃圾桶的后面,院子里那棵梧桐树的背面,一一找过,全都没有。他和对面楼里的大白猫打过架,此刻对面楼里黑沉沉的一片,也没有大白猫的踪影。
她绕着院子找了几圈,在他停留过的地方喊他的名字,终于在小区门口的大榆树底下听到他的回应。
她“啧啧”假作喂食的声音,朝树底下小声喊:“老虎!老虎!”树上有猫“呜”地叫了一声。她抬头仔细辨认,才看到老虎趴在高高的树杈上,可怜兮兮地朝她伸爪子。
她朝他张开双臂:“老虎,跳,我接着你。”
他站起来,伸出爪子,又收回,抖抖瑟瑟地摇晃几下,最终还是趴下,呜呜地低吟,好象小孩子的哭声。
树太高,老虎不敢跳,当初不知怎么上去的,现在是骑树难下,任子熙在树下如何鼓励打气都没有用。
子熙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跟谁借一把梯子,爬上去把老虎抱下来。她坐在树下的长凳上,手机里的通讯录来来回回翻了几遍,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忙的人。
她从小不在这里长大,又时时刻意与人疏远,没什么朋友。这个城市喧嚣尘上,人满为患,但她最亲密的生物不过是树上的老虎,此刻他盘踞在树杈之间,耷拉着脑袋,叫得一声比一声凄惨。她后悔那天不该恶行恶状地打他,让他没有安全感。现在他趴在树上下不来,应该有两天一夜没吃东西吧?黑暗中看不真切,但她可以想象他在夜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
通讯录几次划过秦子墨的名字,一闪而过。
小时候子墨很爱爬树。记得那一年子墨跟着父亲第一次来加拿大,子熙还不过是个五岁的奶娃娃,正是最粘人的时候,特别是忽然来了这么一个唇红齿白的漂亮哥哥,开心得不行,整天欢天喜地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现在想来那时候子墨看着她的目光是冷冰冰充满敌意的。记得他晃着长腿坐在树杈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别跟着我,我不和丑八怪玩儿。你身上,很脏。”
很脏。她不明白他说什么,她明明早上才换上新裙子。子墨爬得那样高,让她够不着。她看见他在树洞里藏了什么宝贝,她很想知道那是什么。后来她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搬了小凳子想爬到树上,爬到一半摔下来,左脚摔成了踝骨骨折。
她记得她躺在床上痛得眼泪哗啦啦地流,父亲站在她卧室门口用严肃的语气责骂子墨:“不指望你能照顾妹妹,至少也要拿出点做哥哥的正经样子来。”
子墨倔强地怒目而视:“我爬树还不是为了躲她?谁让那个丑八怪整天跟着我?”
母亲出来打圆场,神色还是淡淡的:“算了,爬树也是子熙自己要爬的,不关子墨的事。”
后来母亲坐在她床前,用她的帕子为子熙擦眼泪,坐了很久才说:“以后别爬树了。爬得太高,摔下来会痛。”
这些年她谨记母亲的教诲,从来不往高处去。
秦子墨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手机的屏幕上,停了一停。子熙摇头,还是决定打119碰碰运气。
接线小姐一副公事公办的平淡语调:“这事我们管不了。”
子熙说:“能不能就麻烦一下消防大队?只要他们开辆消防车过来,我自己上去抱猫也行。”
接线小姐说:“上头下文件了,不让再管这种事。”
子熙恳求:“能不能通融一下?拜托您,我的猫两天没吃没喝了,蹲在树上下不来,真的很可怜。”
接线小姐终于不耐烦了:“都跟你说了,不行。119也是能随便打的吗?失火了才能打。你这样乱打是恶意骚扰,后果自负。消防大队哪有时间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子熙这下急了,语调骤然拔高:“这怎么就是小事了?猫的生命难道不是生命?消防大队难道不该为民服务?国外的宠物出事故,警察或消防队不是会第一个赶到现场吗……”
接线小姐嗤之以鼻:“那你倒是打电话给国外的消防队啊。”
大概是被子熙的高分贝吸引,身后已经三三两两围了几个人,纷纷朝树上指指点点。有好心人提议:“姑娘,明天打电话给那些专门给大厦擦窗户的,最多也就是几百块,让他们把猫给弄下来。”
明天。可是今晚呢?让老虎继续在树上忍饥挨饿,她不忍心。她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甩掉了皮鞋攀着树干往上爬,下面围观的人大叫“当心”,话音未落她已经跌落下来,摔了一手泥。
她忍着痛从树底下的泥地里站起来,遥望树顶,急得想哭。要比爬树的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