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歉意。当下低声温言哄道:“清儿乖,不气。”
漻清见他待己仍如稚龄童子,生气之中更添几分委屈,怒道:“弟子早已不是孩子了!”
维泱暗笑,心道你这样说话,怎还不是孩子,嘴上却道:“正因清儿已不是孩子,为师才不能再整日在你近旁管教啊!需得或时离开,好让你习惯独立。”
漻清撇嘴道:“往日我未成年时,你便已常常出京。因此弟子早就不需这种‘习惯’了。”
维泱本是随口一哄,此时听得漻清如此回话,顿时噎住,怔了一怔后才失笑道:“你这孩子!”上前握住漻清手臂,柔声道:“明年三月初三,西王母寿诞之时,太上老君将受邀上昆仑山讲《黄庭经》。此事可称千年不遇,因此为师执意要去。”
自来维泱做事,随心而已。旁人意见和心情他丝毫不理,也从未对自己言行做过只字说明。这次他竟肯耐心解释,不仅漻清甚感意外,连维泱自己也是怔了一怔。
一时两人相顾无言。奉常石韦又在一旁探头探脑,深恐误了回宫吉时,皇帝要治他的罪,是以神色颇为焦急。但不得宣召,他实不敢上前请奏。
维泱瞧见,俯身在漻清耳边哄道:“是时候回宫了。有甚么事,咱们回去慢慢说,好不好?”
漻清给他的气息弄得耳边发痒,顿时酥了半边身子,强自忍耐方不致失态,即便有气也尽皆抛在脑后。于是点头,传旨回宫。一路无话。
漻清知维泱三月出行已无可避免,无奈之下,整日里除了处理政务便时刻腻在维泱身边,连睡觉亦不回自己寝宫。他原打算让维泱迁入天坛斋宫,但一来维泱不愿,二来漻清只恨光阴苦短,巴不得与维泱一刻不离,又怎会将他迁往远处!是以两人仍居于洛水宫中。
维泱见漻清对自己依恋至此,舐犊之情大生,便也对他加意爱护。漻清但有兴致所在,要维泱以仙术这样那样,有时即便匪夷所思,维泱也无不随他胡闹。好在漻清做事一向极有分寸,尚不致过分荒唐。有时看着漻清睡颜,维泱便忍不住想,若自己不是自幼出家修道,而是如常人般娶妻生子,必然是个太过纵容孩子的不称职父亲。幸而清儿自幼所受波折甚多,不曾被自己宠坏。
漻清这许月日日与维泱亲近,见他对自己毫不违拗,一面心中愉悦,一面却又因离别在即,终究难免抑郁。虽然维泱说过不日便归,但他心念中,一日分别已如隔三秋,何况师父每次出京,何时回来均无定数。是以他眼见三月初三每近一日,一颗心便沉下一分。
在此期间,漻清每日清晨均要以极大意志力鞭策才可勉力将自己迫离洛水宫,如常上朝、批折。有时干脆一下朝便着宫人携着奏章直奔师父处,坐在他身边批阅。当是时,维泱总是顾自在一旁看书或者静坐,两人少有一言交谈。但漻清只要有他在旁便觉安宁,不时得空看他一眼,心中便是一甜。有时漻清故作娇憨,伸手便将维泱抱住,埋首入他怀中,在心底小小幸福一下。但终究不敢更有进一步举动,生怕被师父知晓自己龌龊用心。而维泱此时便会想到漻清尚在牙牙学语之时,走路尚且不稳,也是如此这般向自己伸出稚嫩的小手,开心地扑将过来,小动物似的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心中那块柔软的地方便痒了起来。
时光如水飞逝,转眼已是三月初一晚上。
维泱如常盘坐在席上,漻清双臂揽住他腰,侧头枕在他大腿上,神情郁郁,不发一言。
维泱抚着他散开来的丝般长发,轻叹道:“清儿若再这样不开心,为师便只好不去了。”
漻清身子一震,大喜坐起道 :“真的!”
维泱心痛道:“你精神这样不好,教为师怎能走得安心。”
漻清快乐得便似欲飞上云霄,心道你若能这样想,我便是即刻为你死了也很快活!心中喜悦,立刻忠实地形于表面。
维泱微笑着轻轻捏了捏他脸颊,再叹一声道:“只是你如此便似那不能断奶的娃儿,长久下去,总不是办法。”
漻清咧嘴笑着不语,在维泱怀中滚来滚去,心忖若这奶是你,我便不断也罢!高兴了片刻,随即想起师父曾言,昆仑山讲经一事千年不遇。若仅是因为自己小小的渴望,便要让师父失去如此宝贵的机会,耽误修行,那自己其罪不小。于是复又难过起来。
维泱有所感应,讶然问道:“又怎么了?”
漻清心中挣扎良久,终于下定决心道:“师父还是尽管放心去吧。弟子一人也就这么几日,没关系的。只是,师父要保证尽快回来。”
维泱原本亦觉放弃昆仑一行甚是可惜,只是为着爱徒不得不为。此时听漻清如是说,大悦道:“清儿真乖!为师自当尽早回来。”将漻清拉开一些,低头望进他双眼,认真问道:“清儿真的不打紧吗?”
漻清强笑道:“正如师父所说,断奶也是必须的。”
维泱失笑,爱怜地揉揉他头发,复将他搂入怀中。漻清乖乖趴在他胸口,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卷一】辰极之羁 第六章 青鸟不传
次日维泱与如星理好行装,偕同漻清与会弁,一起登上洛水宫观星露台。会弁自来与漻清交好,见他对师父状极依依,便自告奋勇留下来,凭着自己和孪生兄弟如星特有的“通心”之术,为漻清与维泱传递消息。
预定出发时间已到,漻清仍扯着维泱袖口,眸中水光盈盈。维泱看得不忍,便欲留下,然而口唇方歙,漻清早已放手退开,强笑道:“师父保重,早日回来。”
维泱心中暗叹,点了点头。
如星在一旁笑道:“师兄真乃性情中人。此次赴宴,要不了几日便归。况且若师兄有甚话说,只需请会弁哥哥传心于我,我自会说与师父知。便与曾分离,也无甚区别,哪用这样挂心。”
漻清脸上一红,也笑道:“是我的不是了。实是师父太久未曾离开,我一时有些不习惯。”
维泱温言道:“你自己也一切小心。为师等这便去了。”说着一手携起如星,一手捏个法诀招来祥云,两人就此平地升入云端,瞬间远去。
漻清仰头观望,目光极为不舍,至两人完全消失不见,这才怅然与会弁下楼而去。
这日漻清一直魂不守舍,好不容易挨至下朝,奏章都不及批,直奔洛水宫而去。寻得会弁,急切问道:“师弟,师父他们可是到了?”
会弁正自席地坐于天井之中,望天出神,见他问起,凝神静思了一会儿答道:“早呢,他们尚在半途,晚膳时分或可到达。”
漻清“哦”了一声,道:“那我迟些再来。请替我跟师父说,就说……”想了想,挥下手,“算了,不必说甚么。我晚间再来。”
回到御书房,仍自坐立不安。心中一再告诫自己,莫要真如稚子一般,教人家小瞧了。想起维泱待他虽然极好,神情间却完全不当他是个成年男人。不由心中一阵无奈。
强迫自己坐在桌前,瞪着眼前摊开的奏章。
江西淮阴煤矿,掘出一块千年煤精,体型硕大,宝光盈人。当地县令认为是天降祥瑞,佑我大郕,不敢私藏,特此进贡天子。
师父曾言道,煤精形成,虽然稀有,却成乎自然。甚么“天降祥瑞,佑我大郕”,不过是小小县令妄图以献宝为途加官进爵罢了。
这么想着,师父微笑间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神情的面容浮现眼前。白衣如雪,墨发如瀑;眼若点漆,鼻若悬胆;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仙姿绰约乘风去,疑似画中梦里来。
恍惚间,奏折上一个个方块字,竟都成了师父的脸容。温柔的,严肃的;喜悦的,不愉的;专注阅读经文时的,宠溺地望着自己时的……各种表情,一齐迎面而来。
忽然间这些影子合而为一,师父的身形渐渐清晰,最后化为实在形体,唇角含笑,背负双手,绰然立于眼前。
漻清大喜,迎上前去,激动至声音发颤道:“师父!你回来啦!”
维泱但笑不语。漻清见到他绝世容颜,脑子一阵发热,竟就这么直直扑上前去,拥在双臂之中,往他嘴上吻去。
未及碰触,怀中突然一空。漻清慌张地四下张望,失声道:“师父!师父!弟子知错了!师父莫走!”
维泱在远处出现,面上冰寒如霜。漻清见他这样,一颗心更是沉到谷底。忙抢前颤声道:“师父……”
维泱不答,身子一晃便即滑开,无论漻清怎样追近,他总是在一丈开外森然而立。
漻清颓然停下,扑地跪倒,哭道:“弟子该死,但凭师父责罚!求师父……莫要不说话……莫要不理弟子……”
维泱冷然道:“你身为帝君,竟然有此大逆不道,有悖伦常的心思!枉费为师平日里谆谆教导!”
漻清哭道:“弟子知错了!求师父责罚!弟子,弟子决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