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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粟脚下一涩,没有跟过去。楚行略停下,看她一眼,罂粟闷声不吭别开脸,楚行眼眸深邃,脚下只退回半步,路明修长的身躯已经像根柱子一样横亘进两人中间,朝着楚行低声急道:“少爷,离枝昨晚给人弄死了!尸体飘上海岸,就死在我们的盘口上!”
罂粟欲把手抽^回去,被楚行眉目不动地牢牢攥在掌心里。她呆在温暖的书房中一上午,至今手心仍旧微凉,还跟不上他的温热。楚行沉吟片刻,说道:“梁天成怎么说?”
路明早已急出一嘴的火:“今天早上您不在,手机也关机,梁天成怒意勃然,已经朝道上发了话,叫您给个说法。我替您回了人不是我们杀的,梁天成根本不信,说您到晚上七点前再不给个过得去的交代,梁家就拿您的命来抵!”
楚行听完,“嗯”了一声,说:“想拿我的命,也得拎得动才行。”
“可不管怎么说,这回梁家都是来真的了!”路明焦心说道,“我刚刚得了消息,说楚家在T城的盘口已经给梁天成毁光了!这要是等过了晚上七点,梁天成还不得疯了打到a城来!”
楚行又“嗯”一声,愈发稀松平淡:“那就跟他打。”
路明一噎,说:“……少爷,可是,离枝明明不是我们杀的!跟梁家闹成这么僵,对我们百害无一利!您跟梁天成解释解释,弄清楚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何必要平白树敌!难道我们还真要跟梁天成弄到你死我活才行?那只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啊少爷!少爷您可要三思啊!楚家百年根基再深……”
路明还要再劝,被楚行抬起眼皮,一眼瞟过来,下意识便讷讷地住了嘴。路明手心相互搓着,脑袋左右摆动半晌,最后,还是说:“少爷,能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么?”
“我要去趟m市,今天下午走。最早三天后回来。”楚行漫不经心道,“这期间别跟我打任何电话。所有的事包括梁家这次,你都自行处理。”
路明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更对他话里的内容不可思议到极点,半晌才发出声音:“m……m市?那儿现在还没我们的盘口吧?那不就是个旅游地点吗?您在这当口去那儿干什么?!让我自行处理,您是在开玩笑吗?梁天成这么大的事我万万不敢擅专啊!少爷您有什么事都万万不能走啊少爷!”
罂粟在一旁听着,始终木着一张脸,雕塑一般。听到最后,眼珠才稍稍动了动。路明已经完全呆滞在一边,张大嘴说不出话来。楚行对他不予理会,掌心之间微一用力,罂粟终于仰起头,看了他一眼。
楚行同她说:“你下午和我一起走。”
罂粟没有表示出明显抗拒,下午跟楚行一起去了机场。
她也没有问楚行去m城的目的何在。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抱着手臂一言不发,连楚行逗她说话都不见回应。行李也是楚行替她一手打包。自上次生了大病,罂粟的衣食住行各种所需用具都在内重的起居处占了一席之地,等到后来罂粟清醒,这些东西未见清减,反而有愈多的趋势。
罂粟看楚行把两人的衣物一一折叠好,并排放进一只行李箱内。又把她最近常用的手袋打开,把她惯用的小物件一一添好。等到把东西都规整好,楚行顺手拧了一把她的脸颊,说:“想的什么?”
罂粟转过脸来,看着他,静静开口:“离枝是我弄死的。”
第五十六章、
楚行像是对做这切根本没有意外,他安稳地坐在那里,眉目也未曾动下,只平静问:“为什么要烧了宅子?”
罂粟把抹去脸上泪水,扭过头闷声不吭。他走到面前,低下眼瞧着,问:“对这么报复,是因为讨厌?”
不回答,他就又把问题重复了遍。罂粟猛地抬起头,眼中仇恨在那刻就像把锥子,直插对方心脏:“对!就是讨厌!就是恨!”
楚行仍旧眉目不动:“因为什么而恨?”
罂粟冲着他声嘶力竭地喊:“什么都恨!恨这些年把压得不透气,又把像东西样玩弄在股掌里,恨放纵别人伤害,恨杀了李游缨!根本没有负过责任,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别人感受,只顾着自己!”
说到后面,泪水又大颗大颗掉下来,楚行伸手抹去脸颊上水泽,被把拂开。他看着,低声说:“那现在呢?过去这四个月到现在,还直在恨着么?”
罂粟厉声说:“当然还在恨!”
“这么报复,觉得高兴?”
“有什么不高兴?高兴极了!”
“如果真高兴,不会总是跟确认安全感,又紧张得天天晚上睡不着觉。”
罂粟微微震,把推开他,失声否认:“在胡说。”
楚行没有动,反而顺势攥住手。罂粟手冰凉,微微发着抖,被他握在温热掌心中。楚行淡淡说:“如果真还那么恨,就该在个月前刚清醒时候就给枪,直接杀死。懂楚家所有事务,死,再稍微挑拨,楚家就是盘散沙。没必要再去找景致和鄢玉,遮遮掩掩拐弯抹角。”
罂粟微微止住泪水,瞪大眼望着他,楚行两手撑住墙壁,将虚虚拢在怀里,声音低柔,娓娓道来:“看,罂粟,根本没想象中那么恨。做这切,只不过因为些不甘心。”
“就算不会枪杀了,也恨。”罂粟盯着他,认真得像是小学生,“不杀,只是因为不会轻易杀人而已!”
楚行顺着话,沉声说下去:“想象遍假如报复成功之后生活。离开,离开楚宅,再也见不到,从此与楚家无关,与无关。个人,没人会只个眼神就懂脑袋里在想些什么,没人会再把抱在腿上喂饭,在睡不着时候讲故事哄睡觉,教品茶陪画画,没人会帮收拾那些自己收拾不了事。再不会在这世上找到个人像这样比自己更懂得,也不会找到个人比更适合。那样生活,半分不会比现在好,不会习惯。罂粟,觉得会比现在高兴几分?根本不会喜欢。”
他说得越多,罂粟眼泪流得越急。他话音尚未落地,已经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反驳他:“才不是非要跟着才可以!才不是非不可!”
“好。知道恨着。或许离开,会过得很好。”楚行看着,平静说道,“那么呢?离开,要怎么办?”
罂粟微微怔,半天才反映出他意思,却又像是根本没有听懂,仰脸望着他,半晌才低低出声:“……说什么?”
“需要程度,比想象中要多许多。”楚行不习惯这样直白说话方式,因而说得很慢,却同时又字字清晰,“如果不爱,这四个月认为在做些什么?个人不在意另个人,不会对照顾衣食住行乐此不疲。不会尽心收拾这个人闯下每个烂摊子。不会不管这个人在不在眼前,都要花半以上思考时间在这个人身上。这世上只有适合,也只有适合。罂粟,可以恨。但不能说不在爱。”
罂粟怔怔地望着他,过了半晌才低声回答:“不信。”
样子有些茫然,声音低弱下去:“不是无所不能,不能再让时间回来。再也不能让变回以前那种处事方式。会直任性自私下去,直都看不惯这样,就算现在接受了,总有天也会觉得厌烦。那时候就又会像是两年前不能如所愿变成想要那种样子时候,在失望之极情况下做那些事。到那个时候,还会再做遍。”
“不会。”楚行摸着鬓角,声音低沉轻缓,“知道以前错在哪里。不该把惯成朵玫瑰样子,再试图拔光所有刺。那本来就应当是样子。不会再做那样事。”
罂粟有些发愣地看着他,过了会儿,忽然捂住脸放声大哭。
像是比方才还要伤心十分样子,哭得止不住,身体贴着墙壁低下去,直坐到地毯上。抱住双膝蜷缩起自己,哭声很大,穿透耳膜般,像是要把这些年以来所有委屈和怨愤统统都哭出来。楚行跟着蹲下来,伸手去抱,被狠狠摔手甩开。
罂粟泪眼模糊,话语因哽咽而断断续续:“知道有多恨那样对!知道离枝那些人背地里都对做过什么事!知道下了多大决心才想要离开!什么都不知道!把送去崔家,拿任何件小事压制,让离枝处处骑到头上,还杀了李游缨!知不知道被逼得想过自杀?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是错。”
罂粟脸颊被泪水浸得发白,胸口因抽泣而剧烈起伏,泛起绵密疼:“只知道为所欲为,从来都不会想过处境,只知道拿比能承受还要更严厉方式制裁,根本没有想问过为什么,把话说得这么晚,知不知道什么都已经晚了?已经把楚宅烧了,把所有重要东西都毁得塌糊涂,现在没看到具体是什么模样,所以才没有动怒。等看到了,就会很生气,会报复,比以前惩罚还要严厉十倍地报复!”
楚行静静说:“不会。”
罂粟缓缓摇头,根本听不进他话,只顺着自己思路说下去,眼神暗蒙蒙,带着迷惘雾气:“不会再原谅,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