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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她好像顺着时光倒流,从镜中,重新看到爸爸的眼。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立在原地,目光灼灼盯着他黝黑的瞳孔,似是要看进他的心里去。
而他靠在床头的靠枕上大大方方地任由她看,悠闲自在地将修长的双腿交叠,熨帖平整的蓝色裤脚在脚踝留下一圈海浪似的波纹。
但是此刻,他却实在是算不上秀色可餐,脸颊上密密麻麻地布满红色丘疹,他的皮肤原本就白,起了红疹便映衬出一张肿的好像猪头一样的脸,只不过一双乌漆点墨的更加亮的惊人。
方舒妍愣怔片刻,旋即回过神来,向前走了几步,很是自然地用手背触碰他的额头,手指撩开他额前的头发,“哦,烧已经退了。”
他仍旧没有说话,只是眼角挑了一抹笑意。
她微微怔神,淡淡一笑,抬起手将连在他手背上的输液管调整了一下频率,“十分钟后我会过来给你换药。”
她的背影笔挺地撑起纯白的护士服,反手关上身后的房门,似乎是不经意地低头扫了一眼病例单,看到他的名字,很好听的三个字——荣彦南。
***
方舒妍在接下来一个月里,都负责第37床的荣彦南,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比其他病人的总和还要多。
他脸上的疹子已经褪下了,淡淡的痕迹已经不甚明显,斑驳的阳光勾勒出他轮廓鲜明的面庞,他手执书卷的时候,总是让方舒妍无端想到一句诗,与君初相见,犹如故人归。
三十平米的病房,两人一站一坐,相得益彰。
她伸出手去,柔软的手指扣住他的下颌,将体温计塞进他的口中,他听话地抿嘴叼着,看似不经意间用唇轻碰了她的手指尖,眸中含着一抹狡黠的笑。
她猛然缩回手,面上依旧保持着难得慌乱的淡然,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钟,“五分钟。”然后逃似的推开门走出病房。
一次,她俯身,用蘸了酒精的棉签擦拭他的手背,待明晰的血管能够清楚看到,推动手中针管,极细的针头便捅破了他脆弱的好似薄纸一样的血管,她的心莫名一悸,鲜红的血液顺着输液管已经倒流出一大截。
他倒是不在意地摆手,“没关系,重新来过。”
重新来过……
许多事情,要是能够重新来过也便好了。
***
爸爸,走在一个严寒的冬季,就连这样江南的小镇,也无端地飘雪降温,电线短路,电路瘫痪。
夜晚,整个城镇好像一座死城,没有一点光亮。
爸爸说:“我下楼去买几支蜡烛去。”
她记得,爸爸临行的时候,从压箱底翻出了一件军绿色的棉大衣,搓着手像一个老头,她笑弯了腰。
朦胧中,她裹着两层被子好睡了一觉,忽听得消防汽车此而尖锐的鸣笛,猛然睁了眼,隔着阳台的窗户,她看见街对面的杂货铺里冲天而起的火光,玫红色的,诡异地照红了半边天。
他忽然出声,“你如果再这样盯着我看,不光你会哭,我也是会哭的。”
这句话猛然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感觉颊边微凉,随便用袖口一抹,眼光低垂落在他手背上的血管上,食指一推,快而准地扎针,然后片刻不留地离去。
***
在医院的医生护士眼中,方舒妍这个刚来不久的小护士就是冷美人的代名词,因为她的超凡脱俗简直超出了她年龄范围。
但是新奇的是,方舒妍无论在何时看到37床的那个年轻男子,眸中都会瞬间迸发出一朵火花,疑似欢喜。
护士长逮着一个值夜班的时候,八卦兴趣大起,“舒妍,你对37床的荣彦南有什么感觉?”
方舒妍正支着手腕在桌边小憩,听了这么一句话腕子陡然一松,下颌险些撞上隔架的花瓶,方才笑道:“很好啊。”
护士长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对于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好好小姐,喜欢就大胆地去爱啊,不要瞻前顾后的,舒妍你看起来简直要比我这个已婚妈妈还要沧桑了,趁着年轻,多折腾,免得没得精力了后悔。”
护士长心知方舒妍这样淡然的性子,也就说说罢,青春,好像与她绝缘。
只不过,她的青春,似乎自他而始。
***
方舒妍值夜班,清晨交接班的时候需要再查一次房。
经过荣彦南病房的时候,她刻意放缓了脚步,透过半开的窗子不经意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他竟然也在向外面看,那一双黑眸就像是暗夜里点燃的一簇火焰,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荣彦南已经直起身子,“忙吗?我想要出去走走。”
方舒妍心里没来由地一动,但是她脱口而出的话却成了:“忙,我还要查房。”
荣彦南已经趿拉上拖鞋,好似两人十分熟悉一般自觉地说:“一起吧。”
其实早晨的查房向来都是例行公事,对于夜半的医生护士来讲,也不过就是走一个过场。
荣彦南走在方舒妍左手侧,挡住了从走廊的窗户照进来的熙光。
“你是一直生活在这里么?”荣彦南忽然问。
方舒妍瞬间惊异,随即答道:“是。”
荣彦南转过来脸来,认真地看着她的面庞,幽深的目光将她的如花美妍细细雕琢着,似是端详似是思考,“可是,我真的好像在其他地方见过你……”
“是么?”方舒妍挑长了尾音,眼角瞄到他唇边那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语气平平,“我可不记得了。”
这条路,走了这么长。
方舒妍清清楚楚地记得,站在这一条路的分叉口,她要前进,他要转弯。
只不过,在转弯之际,从窗子漏进来的一席凉风,吹开了她耳边的半抹鬓发,她看见他眉间一紧,执意要将病号服外肩上披着的黑色风衣给她披上。
“你……”
荣彦南的手腕在方舒妍肩上使了一个巧劲,“明天我出院之前还我。”
她惊讶地无以复加,他就在这样的瞠目中,踩着光洁地面上的倒影,瘦削的肩似是撑起了晨曦稀薄的光线。
在她脱下护士服的时候,眼光扫在洁白护士服后面一抹鲜妍红色,脸上蓦然一红,手指抚在那毛呢料子上,心里那一块柔软被重重撞击了一下。
***
方舒妍没有妈妈,从她记事起,亲人这样的字眼里,便只有爸爸这样一个人。
从幼儿园到上小学,爸爸认真地教她如何能够将满头的秀发扎的不松不紧,一字一句地教她怎样自我介绍才能够让老师第一眼就记得你,手把手地教她掌控车把骑自行车。
甚至,在十二岁她初潮的时候,拉着她的手去超市里面挑选卫生棉,用温火熬上十几分钟加上姜汁的红糖水。
上初二的时候,在自习课上,她拿到一本不知道从哪里传过来的青春文学杂志,随便翻开一页,蓦地乍进眼中的,是这么一句话——“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
随后她被来班里巡视的班主任老师抓了个正着,人赃俱获。
事后,爸爸颇为无奈地看着她泫然欲泣的眼,捏了一把她尚且带着婴儿肥的面颊,“妍妍,女孩子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要坚强。”那个时候,小小的她截过爸爸的话头,倔强地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
“要坚强啊……”
方舒妍从卫生间走出来,歪着头看了一眼整齐叠在椅子上的黑色风衣,郑重其事地对自己道。
***
他的黑色风衣是护士长代还的,方舒妍那一天调休,没有去上班。
那一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整天,方舒妍抱着热水杯裹在被子里,听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
突然,极突兀的敲门上冲过门板闯了进来。
方舒妍慌忙跳下床,忙不迭地应声。
还未及门完全打开,一阵扑鼻的酒气就传了进来,方舒妍神经一凛用脊背将门撞上,咔嚓一声,上锁。
她听见外面嘭当一声,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竟然看见是他。
她赶忙将门打开,扶起跌撞在楼梯上的他,两只手在他酡红的双颊上拍打两下,“荣彦南,你醒醒……”
方舒妍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将荣彦南拖进了屋内,可是转身来不及去倒杯水,他便朝地面上栽倒下去,呕了一声直接将满口的秽物吐在了她的睡裙上。
荣彦南其实已经清明了许多,眼角含着一抹醉酒的微红,看见她眉心微蹙,仿若有些嫌弃地晃了一眼沾上污渍的裙装。
果真啊,女人都是一种表面的动物。
他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女人为了他手中的世间绝无仅有的钻戒趋之若鹜,但是在得知这戒指上光亮的钻石其实只是一颗伪劣的水晶之后,留下一声响亮的嗤鼻之声,嚣张而去。
宁肯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坐在自行车后笑。
名利场,浮华若梦。
他有些心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