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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遥望昆仑山顶的仇恨、目睹彩云军折戟北海的悲怒、被人踩踏脸颊匍匐在雪地里的屈辱、听闻罗沄诉说往事的嫉妒……全都翻江倒海似的在心底里沸腾,渐渐地汇成一个越来越鲜明的念头:我要摧毁眼前所看见的一切。我要将所有挡住我去路的妖魔小丑,全部都斩尽杀绝!
柴刀劈斫在血肉里,劈斫在骨头间,劈斫在刀枪剑盾上……那咄咄的声音,被狂风刮送在耳畔,夹带着雷鸣、浪涛、厮杀、惨叫……交织成黄钟大吕似的悦耳轰鸣。
也不知过了多久,雷声渐渐小了下来,风浪转小,黑压压的云层变为灰青色,天色渐亮。
丹田内那狂暴的阴阳二炁随之渐渐平息,冷风吹在我的脸上,怒火如浇,清醒了几分。
环首四顾,这才发觉我已杀到了一艘战舰的艉楼上。方圆几里的海水全被浸染成了暗紫色,冰洋上漂满了残桅断木,以及跌宕起伏的尸体。
附近的六七艘战舰不是被劈断舵尾,就是被豁开侧舷,翻覆半沉,一片狼藉。
我所站立的船舰颇为巨大,三根桅杆已断其二。艉楼上环立了数十个蛮子,脸色惨白,骇怒交集地等着我,握着兵器的手微微发抖,被我眼睛一扫,纷纷踉跄后退,鸦雀无声。
下方甲板上又站了百余大汉,团团护卫着坐在青铜车里的相繇。他歪着头,怒火欲喷,握拳的双手青筋暴起。
相柳立在他身后,淡绿的双眼毫不退缩地凝视着我,双颊晕红,神色古怪,嘴角依旧挂着那甜美莫测的微笑。
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内,仅凭我一个人、一把砍柴刀,就杀了数百蛮子,击沉了小半舰队!我仰天想要大笑,喉中却只发出沙哑的“呵”声。
一生中,我的修为从未有如此刻这么高,原本应该喜悦才是,但不知为什么,又突然想起了那开在不周山壁、云海之上的女娲花,觉得一阵彻骨的苍凉与莫名的伤心。
闪电骤亮,雷声隐隐。
我低头望去,心里又是一沉。罗沄脸红如火,昏迷依旧,脖子上那一条条蚯蚓的凸纹全都不见了,难道已经钻入脑子里?
相柳忽然拍着手,咯咯笑了起来:“原来螣兀公主已经将『轩辕星图』传了给你,恭喜你修成『三天子心法』。只可惜你棕油伏羲、女娲的本事,也来不及解开『蛇神蛊』,救回她的性命啦。”
原来他们将这“无形刀决”误认作“三天子心法”,难怪全都噤若寒蝉。我哑声怒笑,抱着她跃下艉楼,朝那兄妹二人大踏步地走去。
那些蛮子脸色齐变,纷纷退避。
相繇大怒,喝骂不绝,吃力地举起号角,奋力长吹,周围却始终没有一个蛮子敢上前阻挡。
就连四周残余的二十余艘战舰,也置若罔闻,毫无动静。
片刻间,我就走到了相繇身前。
相柳脸上毫无惧色,笑吟吟地说:“我们可没有『蛇神蛊』的解药,就算杀了我,也无计可施。不过,你若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不但能帮你救回螣兀公主的性命,还能助你找回你失散的妹妹。”
我心头一震,顿住脚步。
相繇歪着头,怒笑道:“他奶奶的,要杀就杀跟他啰嗦什么?反正找不到『轩辕星图』。也免不了死在烛老妖的手里,干嘛替这小子卖命……”
相柳摇了摇头,微笑道:“大哥,从来只有顺流的水,没有逆流的河。公孙轩辕已经死了,共工既已得到了『三天子心法』,别说炎帝、白帝,就算烛老妖,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我们又何必螳臂当车?
“更何况,他与我们一样,都想除掉嫘女与公孙氏,恢复太古之治;又都被烛老妖和延维坑害,差点儿送了性命。既然同仇敌忾,自当联手协力。共工神上,你说我说的话对不对?”
我第一次被人称呼“神上”,脸上微微一烫,冷笑不语,用柴刀在甲板上刻了几个大字:“你知道我妹妹在哪里?她当真没有死?”
相柳嫣然一笑,柔声道:“我有一个姨姥姥,住在南疆万花谷,是除了灵山十巫之外,大荒最神通广大的巫医。我听说前些日子,炎帝带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姑娘,去找她医治啦。”顿了顿,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刻着两条人蛇的翡翠玉柱,一字字地道,“只要找到我的姨姥姥,不管是你的哑巴病,还是螣兀公主的『蛇神蛊』,抑或是你妹妹的生死,全都不在话下。”
我心口如遭重锤,泪水险些涌上眼眶,那玉柱赫然竟是妹妹所佩之物!
第十章 彩云间
正午,没有一丝风。广袤而平静的湖面,倒映着漫天云霞,一切都像是凝固了。
除了“哗哗”的摇橹声,没有其他声响。湖水中看不到鱼,湖面上甚至没有飞行的蜻蜓。
偌大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们。
“我姨姥姥就住在那个岛上。教你的话,可全都记住了?”相柳笑吟吟地坐在船头,淡绿的双眼凝视着我,脸上似乎也映染了嫣红的霞光。
我只当没有瞧见,摇着橹,驾着小船,徐徐地向那片碧翠葱郁的小岛驶近。丹田内的阴阳二炁隐隐翻腾,感应着四周那诡谲万变的云气。
曾听姥姥说过,在南荒最南疆的崇山峻岭里,有一片瘴气弥漫的森林,森林里有一片紫色的湖湖里住着大荒最善于炼制蛊药的巫族——氐人族。
湖水之所以是紫色的,是因为湖的上空一年四季布满了赤红的云霞。那些云霞是氐人烧制丹药所蒸腾的雾气凝结而成。
这些人鱼是远古蛇族的后裔,六百年前,因涉嫌参与火族叛乱,妄图用蛊毒谋害赤帝,而被降罪,举族流放到了南疆。
相传那里埋葬了无数南蛮的尸体,怨气所结,到处是剧毒的溪水瘴气和毒蛇虫子,就连蟑螂也难以生存。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些氐人们老的老,死的死,只剩下很少数辛存下来生活在湖心的小岛上。
他们将所有的怨毒仇恨诅咒都烧制在丹药里,蒸腾的雾气凝结为赤红如血、浓艳如火的云,随风而动,方圆三百里Ren兽绝迹,就连候鸟经过上空,也纷纷中毒坠落。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荒诞的传说。
但是当我乘着狭长的小舟,行驶在这片紫红静谧的湖面上,才知道仇恨的力量,竟可以大到改变这个世界。
如果姥姥还活着,一定会骂我听从这妖女的蛊惑,只身犯险,来到这天下巫医都不敢靠近的死地。
但人生在世,步步皆险,若能找着妹妹,就算闯上黄泉地府,又有何妨?再说,倘若不能救活罗沄,不能让她亲眼目睹我杀死昌邑,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又怎能写我心头之恨?!
见我没有理他,相柳又笑吟吟地说:“我姨姥姥最讨厌话多的人,共工神上变成了哑巴,一定很得她欢心……”
她瞟了一眼软绵绵斜倚在船舷的罗沄,叹了口气:“不过,如果她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这病恹恹的螣兀公主,可就指不定如何对你啦。”
我耳根微微一烫,冷笑不答。
她领着我绕行八万里西海,登陆南疆,穿过万花谷,来到这万籁俱寂的紫云湖,就是为了带我这“孙女婿”来拜见巫氐的。
她说姥姥绝不救族外之人,除非我娶她为妻,否则罗沄也罢,我妹妹也好,断无生路。
罗沄却睁开眼,声如蚊吟地笑道:“你放心,我差点儿吃了他,又将他毒成哑巴,还打算将他送给最为仇恨的死敌……他若喜欢我,那可就奇了怪啦。两位志同道合,再也适合不过。你们夫妻抱上床,别将我这媒人丢过墙就成啦。”
她伤势未愈,又添新蛊,体内的“蛇神蛊”虽被相柳封住,却无气力活动,说了几句话,便气喘吁吁,满脸桃红。
就在这时,湖面上突然刮起了大风,赤红的云层泼墨似的翻滚,小船跌宕,鼻息间尽是恶浊酸臭的气味,闻之欲呕。如果不是早已吞下罗沄所给的“辟毒珠”,只怕我也支撑不住了。
岛上“轰”的一声,涌起冲天火光,照得四周通红。
相柳长发乱舞,嫣然一笑:“择日不如撞日,姨姥姥刚炼成今天的丹药。趁着她心情大好,咱们赶紧拜堂成亲,救你妹子性命……”
话音未落,岛上鼓声密奏,尖啸四起,仿佛有万千大军在密林里齐声呐喊。
相柳脸色微变,笑道:“赶巧又来了这么多朋友,咱们连请柬都省得再发啦。夫君,走吧。”翻身抄步,朝岛上御风飞去。
我顾不得多想,背起罗沄,紧随在后。
茂密的森林随风起伏,就像汹涌的碧海。她翩翩飞掠,衣袖鼓舞,赤足玲珑剔透,仿佛随着密鼓的节奏,跳着蛊惑的舞蹈。
远处是一片盆地,滚滚火光就是从那儿腾空而起。褐红色的土壁摇摇环立,纵横六七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