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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不悦耳的声音却让她幸福的发慌,整颗心跳动的都是羞涩的喜悦,她低低的说:“明天就来。”
那样轻的声音,她以为他都听不到了,于是飞快的跑掉,跑了好久才停下来,抿着唇偷偷地笑,想起他刚才一定也在身后无声微笑。没看到,她却知道。
第二天是星期天,周心悦整整上了一天的家教班,晚上下了课她连饭都没吃就往医院跑。
岑君西住的是外科病区,许多病人都是打完点滴回家休养,到了这个时间特别安静,半条走廊的灯都是关着的,而他那个房间的门半掩着,从门缝里斜漏出来一缕冷光。她不由得脚步慢慢安静下来,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走到病房门口,从一掌宽的门缝里,向屋里面看进去。
很明亮的日光灯管,岑君西坐在床上看着一本书,他还有小半瓶药水没输完,一只手写写画画,像是演算着什么,偶尔顿住了,略略蹙起眉心。他这个样子更像沈静北,每当解不出来题的时候,就微微拢起眉头。
她又努力把门撬宽了一点,岑君西竟然很警觉,抬起头来问:“谁?”
她有种做贼的心虚,不好意思的把门推开,站在门外红着脸说:“是我。”
没想到房间里面还有一个女孩,伏在床头柜上写着什么,这回也把头扭过来了,周心悦觉得十分眼熟。大约那女孩也是看周心悦眼熟,互相打量着。
岑君西待她像待老熟人,笑着说:“你来了。”然后向她介绍:“这是我妹妹,你们一个学校的,张宝茹。”
她这才想起来那女孩为什么这样眼熟,原来是一个学校的校友,但是他怎么从来没跟她提起过还有这样一个妹妹?不过也对,他们才认识多久。
她和张宝茹用最学生化的方式打了招呼:“嗨。”
张宝茹也不冷不热的回她:“嗨。”
岑君西掀开被子下床,她走进去才发现张宝茹在做作业,而他刚才是在解数学题,那么一摞演算纸,随意的散在床上,熟悉如同学校的自习。
她回头,岑君西已经把鞋穿好了,张宝茹问他:“吊瓶还没输完呢,你又做什么?”
他说:“这么晚了,我送她回去。”他连护士都没叫,翻出根棉签,把针头一拔,草草的止了血。
张宝茹说:“烧还没退呢,就往外面跑——你要是担心,我送她回去不就行了?”
“没事,你做作业。”他说话的功夫也绝不会浪费手上的时间,两三下就把衣服都穿戴整齐。
张宝茹看着她,那表情看不出来是愤怒还是求助,因为很冷淡,总归是没有内容。她很心虚,一心要岑君西留下来:“我自己走,打车回,外面冷……”
他没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自然而然的牵着她的手,就往外面走。
她不是不惊慌,只是任由他牵着。他用的是那只没输液的手,掌心温暖而干燥,从住院部走到医院门口,他一直没有松开她。其实这两天已经回温了,外面并不是很冷,可他握着她的手抄进口袋,牵着她大踏步的走。
她是最喜欢在路上说话聊天的人,可是那时候偏偏安静得发慌,一句整话也说不说出来,只是感受着自己的脉搏贴着他的掌心,噗噗的跳。
车站在海边,距离医院不远,夜色很好,月光入洗,碧海无垠,海风都不大,撩着她的发丝,徐徐的在半空飘。她用空着的手去拢,而他用绝不会碰掉她一根头发的力量,把她的一缕发丝拂到耳后。
做这些的时候他一直都很安静,远远地看到车都进站了,红色的数字牌越来越清晰,他突然问她:“你吃晚饭了没有?”
11Chapter 11
她“啊”了一声,看了看车又看了看他,然后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他看着她笑,脚尖在地上蹭了蹭,抬起头来也微笑,笑容不深却很动容,空气清凛凛的,呵出一点薄薄的雾气来。
公交车停下来又走了,她这才直起腰来跟他说:“还没吃。”
他问:“这么晚了,吃什么?”和她在一起,好像永远是一副半夜找食吃的样子。
她左顾右盼,猛地瞅见路边烟熏火燎的烧烤摊,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吃那个!”
他回头看了一眼,默默地拉着她朝路边摊走去。那里靠近前海沿,只拉了一盏曳曳不稳的电灯,看着暗淡,连临时支得小桌子都油乎乎的,稀稀落落的坐了几个吃烤肉的出租的哥。
他们过去的时候老板刚烤完一把羊肉串,吆喝着端上去,还有几块炭火兀自噼里啪啦烧着,老板又顺便墩上一壶热水,抬头瞧见他俩走过来,像是老陕北面馆里的伙计,高声问:“两位吃啥?”
长长的烧烤炉旁边就是放肉串的案板,岑君西看了一眼,对老板喊回去:“师傅,我们自己动手烤,行不行?”
老板正准备跟一群的哥搭伙吹牛,乐得清闲,头都不抬的喊:“随意!随意!”
他吸了吸鼻子看她,她顿时有一种被拆穿了真面目的困窘,理不直气不壮的说:“别看我,我只会做米线……”
他回答的倒爽快:“那我烤肉给你吃。”
她大喜过望:“你还会烤肉呐?”
他已经拿了把破蒲扇在扇风了,头也不抬的反问她:“要不我怎么活下来的?”
她默默无语的点点头,就听到他喊:“老板,打三斤散啤!”
她连忙阻止:“护士才嘱咐你戒酒!”
他淡淡的回她:“谁说我要喝啤酒?”
她一时气结。
这城市的啤酒多是生产商直运过来的,用铁皮圆筒装着,要喝就用塑料袋子盛,等啤酒打出来,能压出不少雪白的啤酒沫,喝着极是爽口。那样橙黄色的液体,上面还飘着一层厚厚的白沫,像压在晶莹琥珀上的雪堆,周心悦一直觉得好看,可岑君西毫不怜惜的就把一扎肉串泡了进去。
啤酒很快就被染得带了杂质,冒出更多的气泡,他把那些肉串浸透才拿出来,抹了油,架在炭炉子上嗞嗞的烤。
油和啤酒汁滴到热碳上,噗噗的冒出团团白烟,把他呛得直咳,她去给他送水,他还不忘翻动手里的肉串,一抓一把,有点手忙脚乱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十分专业,反倒像拿着棒槌敲鼹鼠机的小孩子。
好不容易烤出来一大把,他撒匀了盐和孜然,全都递到她手上,得意洋洋:“尝尝。”
看样子还不错,她抽了一根尝,好吃,确实好吃,出奇的有嚼劲儿,真是没想到浸了啤酒的羊肉串居然这么好吃,膻气香却不腻,她从小跟着父亲吃遍了这城市的知名餐馆,却从来没吃过这么鲜嫩多汁的烤羊肉,外面焦,里面嫩,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麦芽香甜,她烫得几乎要把舌头打成卷。
他把嘴巴凑上来:“给我尝尝。”
周心悦怔了一下,他的脸庞近在咫尺,细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那样长却清疏,包裹着黑色的瞳仁,清澈的仿佛能看得到自己的倒影。她像是被摄了魄,盯着他瞳仁里面的自己越来越渐近,越来越清晰,却忽然清醒,冷不丁后退一步,速速的逃出危险距离。
尴尬是有一点点,但尴尬不能解决问题。她在脑海中积极调动所有话题,找了半天也找不出合适的,只好重复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句话:“嗳,我说你是男生吗,长得真心好看。”
他大概没意料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来,愣了片刻,开始抗议:“少岔话题,快给我尝尝。”
她数米而炊的抽出一根来给他:“拿去。”
他又涎着脸凑上来,笑容很坏:“我要吃你那根。”
什么啊!她吃过的那根还剩下一小块了,她赶紧又补上一口,嚼在嘴里告诉他:“被吃掉了,没有了。”
刚吃完的签子还捏在手里,风吹的电灯摇摇晃晃,映着他的薄唇棱角分明,她莫名的就感到心发慌。果然,他猛地上前压住她的手,俯下身来掰过她的脸,低头吻下去。
从来没有人亲过她,这是第一次,前一秒还觉得不可思议,而后一秒他的唇就落下来。她脑海中一片昏昏暗暗,还有最后的一丝理智,只是本能的想要躲避,他的吻就落在她的脸颊上,所到之处犹如烙过烧透的铁块,滚烫到焦灼难当。
她拼命地想挣开他,推他的身体,可又担心碰到他腹上的伤。
他却利用她这点为难,紧紧的黏着她。她越反抗他就越黏缠,那样的无赖,努力地逮她,就像要逼她窒息而亡。在她的世界,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岑君西这样明目张胆的闯进来,扰乱一池春水。除了父亲,她接触最多的异性就是沈静北,而沈静北绝不会像岑君西这样,他腼腆绅士,玩过家家的时候他也拉过她的手,吃韩国料理的时候他也给她烤过肉,可他只是将她静静封在一个瓶子里,高高的放置,除了仰视还是仰视。她不是不知道那天晚上他想说的是什么,只是他不亲口说出来,她永远也会装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