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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既已相邀,小猛当即携同弟弟进了院门。
只见树荫里、花棚下,一炷青香古琴旁;纤玉手、纱遮面,一个倩影体如仙。又见她欠身让了座,却出语吟叹,“曲得知音而兴,弦感悲声而断!未料此世还有善听之人,愿闻贵客高姓。”
小猛谦逊道:“外邦浪人薛威,携弟弟游历至此,不意扰了主家雅兴,还望见谅。”
面纱下隐现微笑,“千金易得,知音难求。吴颜空弹此曲三十余载,今日得人以心相和,足慰我半老残生。”
什么?小猛二人暗自惊呼,不意之行竟巧遇奇人,可见世事多出意料,更可叹缘分自有前定!
小猛喜道:“早闻此城住有奇人,今日得见,实乃薛威平生幸事!贵主所弹,曲深意远,薛威草莽之人,不敢得知音美誉。”
吴颜轻摆右手,叹道:“此曲名为《杀破心》,你已喷血而和,自然敢称知音。”
小猛含笑不驳,刀子喃喃道:“《杀破心》乃是幽冥涧隐世高人所作,有微闻者,听而落泪;有知音者,悲而喷血。此曲无刀光可见血影、无杀伤能取人命。请恕小人无礼,贵主精操此曲,必是巫谷出尘高人。”
“嗯?”吴颜惊疑离座,盯着刀子看了许久,突然抬手将面纱一挑,“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刀子惊惶失色,小猛呆若木鸡。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用一个美字形容不了她的十分之一,即使所有神灵的苦创也造不出如此玉颜。美得令人惊疑,甚至不敢久视!美得逼人发悚,甚至不会呼吸!!然而是谁在上面留下一个刀印?
小猛愕然呆视,久久难拾礼仪。刀子也半天才说得出话,却答非所问,“五十五年前,幽冥涧百花丛中神诞一名女婴,此女不食人间烟火,闻花香而自育;不受世人教导,观万物而通晓。十五年后,已熟谙一门天启预算术……”
刀子喃喃至此却没了下文,吴颜归座笑问,“后来呢?”
“后来……”刀子咬咬下唇,终究垂首续道:“此女取地为姓,自名巫言,终日在那百花丛中逍遥独活,也会游走于巫谷的山涧溪畔,为那可算之人卦言天命。如此遗世之居可谓快意人生,然而天意弄人,一日,谷中来了个迷途难返的外邦男子,巫言对他一见倾心,两人从此结为伴侣,未料男子中途变心,弃巫言于谷中三年不见音讯。巫言日夜在谷外桐树下守望,所发悲声令飞鸟闻过而亡,所泣血泪令山石溅而崩毁!巫言伐山桐作琴、抽水丝为弦,作成一曲《杀破心》,从此销声匿迹……”
刀子凄言至此,不忍再叙。
吴颜含泪续道:“她抱琴出谷,只为寻那负心之人。十年后,在一权贵之家不意相逢。巫言以曲试探,那人已无动于衷;巫言暗问旧情,那人竟邀来群凶!众人持兵相见,可叹巫言少练攻杀,以至搏战中被人挑开面纱,可笑那持刀者,刀落脚背,喷血而不觉;舞棍者,棍砸头顶,晕沉而不动。巫言笑问众人,‘我貌何如?’有自定者尚能点头;巫言自毁容貌再问众人,依旧只见点头。那负心人突然跪地哭求,巫言自恨堕陷尘泥,一曲《杀破心》后,转眼青丝成雪……”
吴颜说到此处,将头纱一掀——但见雪丝如暴瀑,白发似怒涛!天颜永不变,只是人心老!
小猛凄凄摇头,切齿悲叹,“情是困咒,永无破解之法!生而抱守、死而不绝,是情痴;为情而生、弃死永活,是情魔!”
刀子怔怔点头,拭泪道:“情为何物?从无真知确答。生爱其伤,死爱其罚,无悔憾;抱情而终,犹甚感赞,无怨言,唉……”
兄弟二人各有所悲,吴颜却大喜,“未料此世还有守情、解情之人!吴颜空活数年,今日得见一个情痴、一个情魔,实是我残年大幸!”说着凝视刀子道:“十九年前,我为神鬼门名余光魂者算过一卦,莫非你就是她托梦给鬼师救走的那个孩子?”
刀子急忙点头,小猛顿悟,悲喜交集道:“若非高人预言,我弟弟实难存活。今日得见恩人,我却无以为报,这……”
“不必如此!”吴颜淡淡笑道:“我向来只算可算之人,对你并无恩德。你不必记挂在心,也不要称我高人,须知神诞之人巫言已死于二十七年前,如今此间住着的是吴颜。”
说着就请小猛二人进屋,送上茶水后,却一言不发进了内间,出来时把个锦盒摆在桌上并顺手打开来。
“归元石?”刀子惊呼,小猛却很莫名,这鸟蛋大小的红宝石是啥来由,怎么会令弟弟也惊诧如此?
吴颜朝刀子点头,“你识得此物,可见鬼师对你十分信爱,那他一定给你讲过冥元珠。”
“是的。”刀子神色转沉道:“师父说过,乌山有圣宝冥元珠,得其可得天下。冥元珠在密匣之内,匣有四门,各持一法监守圣宝,能操习四法其中之一,便可让圣宝发威,从而令四海臣服、天下归一。但师父也说过,冥元珠虽是天启神物,却也是隐祸之物,幸亏有归元石能死封四门,令其不致为祸,而且不论开法还是封门都不是常人能为,必须是会神兵鬼将咒的人。”
吴颜笑而点头,沉吟道:“十九年前,我在边城巧遇余光魂,才知冥元珠早被恶人盗走,此宝一直由乌山圣师监管,为防恶人寻机作乱,圣师将四法交予四个儿子,让他们东西南北分居四部,终身不许往来。这样一来,即使冥元珠落入贼手,没有四法也是徒劳。圣师临终再三审度,才将冥元珠交付鬼师保管,谁知被你三师公盗走!你师姑余光魂正是为了此事才私逃出谷,细想来,余光魂也是情痴一个,鬼师无疑是个情魔!可惜鬼师错入人手,终负了余光魂一腔痴情!冥元珠一失,鬼师恐惑难安,见师兄终日踌蹰,余光魂定下苦计。身为培奴却私逃出谷,只有真爱之人不怕恶咒啊!这几十年来,落月谷谬于此事,甚至发下绝令,但提余光魂者处以死刑!可叹赤子至诚、忠心难表。唯鬼师深知其意、痛领其悲!余光魂忍辱负重,苦寻冥元珠却始终无果,为尽周全,她转而搜寻四法,于十九年前得了三法,可惜我算到她已死期不远,你遇难时,她已无暇顾及,才会托请鬼师相救。算起来,你应该早得了她的通天甲,果真如此,还算没有辜负她的苦心。”
小猛听到这里,下意识地抚了抚身上。刀子却很迷茫,“师姑的通天甲?这其间有何关系?”
吴颜笑而不答,小猛却点头称叹,“前人行事,可谓用心良苦、辗转忧忧!冥元珠三法已在通天甲中,鬼师又单传你神兵鬼将咒,两件事行来契机默然,实在令人慨叹!”
刀子闻言彻悟,一时悲师姑之苦、一时痛师父之逝,竟失态而泣。
吴颜听了小猛这番话却暗自惊心——不得了!此人心思敏捷、擅悟神道,果然是个非凡奇才,只是犯了我的大忌!他的巧心灵窍能克解我的预算术,我已算到他是摧毁狂欢城的人,按以前的卦中所言,我应该把冥元珠和所剩一法的下落告诉他,可他机谋善断,我若明言,定局之事也会被他翻转;若是不说,卦定之事又会被我搅乱。前者要得犯规之嫌,后者必受恶应之报,于今看来只有隐语相告了,我已时日不多,让他自领自悟吧……
主意打定,吴颜将归元石交给刀子,“这个你拿着,我只问你,鬼师传你神兵鬼将咒时,可有禁告?”
“有的,师父告下禁咒,不许我擅传他人,还命我立下绝誓,除非保命或封锁冥元珠四法,否则不得擅使!”
“这就好!冥元珠确不该存于此世,如今你已得了其中的三法和封门的归元石,待我预算一盘,指引你找到冥元珠和所剩一法,早日将此圣宝送还冥界,完你师姑和师父的心愿吧!”
刀子不胜感激,唯有跪拜。
吴颜步入院中良久默立,兄弟俩不知她早有预算,因此不敢稍动,怕扰了她的神术。
吴颜许久才回身进屋,肃穆道:“听好了,预测不言二遍,天语有疑不解!冥无珠落于‘非凡人之人’囊中,所剩一法握在‘非真人之人’手里,要得二者,必求‘非常人之人’相助,此人身在此世不属此世,心怀天下不得天下,只有他能助你成事,不过……”
吴颜后面的话却是对刀子的耳语,小猛磊落之人,因此并不介意,但有一事令他十分不快,为何弟弟面露豫色、眼神凄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顺理成章
辞别吴颜后,兄弟二人循原路步入溪后小巷。
小猛突然按住刀子,刀子吓得只差要哭,“哥哥恕罪,不是我存心欺瞒,吴颜后面所测之事,我确实不能明言……”
小猛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