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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海兰珠-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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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钟前,爸的——爸的心脏跳停过两次。医生立即下了病危通知,怕是——怕是要准备——”小楚的声音湮灭在痛哭声中,涟澄更是难以抑制地嚎啕大哭。

我轻轻拍拍小楚的手,压下苦楚至极的眼泪,安抚道:“该来的总是逃不掉,这里是医院。乖,带涟澄去洗把脸,不要骚扰其他病人。”

看着她们母女两个走远,我换上卫生服,深吸一口气,转动重症监护室的门扶手。

他依旧像是平常一样安静地躺在那里,身上依旧贴着心脏监护器,双目紧闭,嘴巴大张着努力地呼吸着,胸口无力地上下起伏着。

我眼前霎那间一片模糊,感觉双腿发抖地完全迈不开步。一点一点我挪到他床边,伸出手握住他早已长满老人斑的手背,轻轻吐出三个字:“我来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已经大半年了,自从上次脑溢血,他便不再有过任何反应,就像一个完全沉浸在自己梦乡里的人。

当他双目缓缓睁开的时候,我几乎以为自己面前出现假象。

看着他连续试了许多次要抬起手,我压住他始终抬不起的手问:“你可是要什么?”

他虚弱至极,缓缓摇了摇头。

我立即明白,小心取下他面上覆盖的氧气罩。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贴身附耳他唇边。

“这辈子——是我——辜负了你。”一颗老泪顺着他眼角徐徐坠落白色的枕头上,湿开一个圆圈。

“何必说这样的话,我从来也没有苛求过你什么。”

“一直——都是——我在逃避这份——感情,从来——都不敢表露出。”短短几句话已经令他说得我心酸至极。

“不要说了,你好好休息——”我不愿回顾这一生与他无数次的擦肩而过。

“不说——我就要带着——这一辈子的——遗憾走了。”他虽然被岁月磨得有些面目全非,一双眼睛却始终那么固执。

我深吐一口气,抹掉挂于脸上的泪水,给了他一个勉强地笑容说:“风风雨雨这么多年,难道我还不了解你吗?”

蒋谨淳深深地望着我,沉沉的情愫缓慢流过眼底。我们共同度过的大半辈子,说起来也许只是简单几句,日日过下来却是五味俱全。

“我——想——娶——你!”他突然异常坚定地望着我说。

我顷刻间却又哭了出来,就像是以前那个少不更事的女孩子,更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也许我等这句话实在太久了,接近半个世纪,等着他的一句话等到我完全死心。这一刻听到时居然感觉出奇得不真实。

“这句话——十年前——我就——想说了,就在——送你去——温哥华的——路上。”他的眼神开始慢慢退色,声音轻不可闻。

十年前?记得那是一个雨天。袁逢身患肝癌,第三期复发,已是类同死期缓刑。我匆匆赶回了加拿大,陪他走完了人生最后八个月的岁月。蒋谨淳送我至飞机场,一路上少言寡语,似乎满怀心事又似乎无欲无求。原来那时他已是挣扎之中开不了口。

“为何当时你不说?现在却要说?”我背转身,痛苦揪心的感觉吞噬着无力的身体。时至今日,难道我还能骗自己从未奢望过什么吗?

“我是真得爱你,我的海兰——珠。”最后一个音被吞噬在他嘴唇无力合上的瞬间。

我扑到他身前,震惊地盯住他渐渐暗淡的面孔。

他用独有坚定地眼神望住我,缓缓闭上了此生再也睁不开的双眼,嘴角定格着上扬的曲线。

“爸——”

“外公——”

伴随着小楚和涟澄冲入门的哭叫声,我的眼前忽然一片漆黑,再也抓不住身体任何一丝的感觉。

“蓝姨——”

没想到今生还能再见到那个世界,庄严的大清门,肃穆的崇政殿与十王亭,繁华深处的翔凤阁,恬静安逸的五宫……我在找寻,找寻满载着我情愁的关雎宫。

这里是正门,走进去有正厅,左面有小偏厅,寝室内迎面床炕上吊挂着八子的悠悠车,最里面摆放着皇太极日日埋首批阅奏折的书桌,一片信纸赫然摆放在书桌上。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突然很遥远的声音传了过来。

“上天之子,纽欢台吉,武笃本贝子,先世祖宗:朕,爱新觉罗。皇太极今敬祝者,丰于首而仔于肩,卫于后而护于前。今日登基帝位,受“宽温仁圣皇帝”尊号,建国号‘大清’,改年号‘崇德’。自此必忧国勤政,励精图治,厚爱臣民。列为神明,庇护众生,永寿大清兮。”

我望到了他身着黄袍的背影,似是触手可及,可却是阻隔着两个不可逾越的空间。只能这么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他……

“啪”一声,我的世界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画面,变得刺目一片。

“涟澄,小声点,你叶奶奶还未醒呢。”这是小楚的声音。

“妈,叶奶奶会不会有事啊?外公走了,叶奶奶会不会也——”涟澄忽然抽噎的哭声传进耳朵。

“不许胡说,有我们陪着她,你叶奶奶不会有事的。”

真实的声音让我明白自己还活着,活在既没有皇太极也没有蒋谨淳的尘世上。

我努力睁开一双已经看不太清东西的眼睛,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卧室。这次不再是医院,这是我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间。

一阵轻细的脚步声渐近,我迅速闭起眼。并非故意装睡,只是现在的我无心也无力开口。

似乎是她们放了什么东西在我床头。

同样的“啪”一声,忽然的昏暗让我明白是她们离开了。

挣扎了半天,终于坐起身,轻拍两下,光线瞬间由昏暗变得明亮。看到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水,还有我平日里离不开的药。

一个纯白的信封被压在玻璃杯下,我小心翼翼地抬起水杯,抽出那封信,上面的小字让我茫然不已。

把老花镜放哪里了?好像是中午掉在药盒里了。

我挣扎着起身,披上毛衫,拖着一双无力的腿去找眼镜。

坐回到了床上,缓缓依靠在枕头上,戴上老花镜,抽出了那封信。

海蓝:

苦苦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不得不选择用最笨拙的方式告诉你我压在心底数十年的话。

还记得吗?四十年前我们第一次单独在海边聊天时,我曾经对你说过:如果一个男人能轻易为另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家庭,那么他又凭什么被这一个女人信任?

那个时候我很清楚自己担负着对家庭的责任,尤其是对女儿的责任。我有妻子,不该心里总是有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心灵的背叛其实更残忍过肉体的背叛。可事实却是我已经背叛了,从你第一次踏进Aleora时就已经背叛了。

那时候我并不愿承认自己一个快三十五岁的成熟男人居然会对一个拉开办公桌满柜子零食的女孩子动心。起初直觉得认为会对你另眼相待是因为你有生命的活力,有一股新鲜的感觉。

我并未对你表示好感是因为我们人生的轨道那么不同,你有爱你的男朋友,而我也是家有贤妻。我们就该像是绝缘体一样,永无感应。

虽然明白现实,可是我却无法抑制地关注你。你工作完全是拼命型,有时不提醒你,你都不会知道自己该休息了。可也就是因为我的提醒不够及时,让你晕倒在浴池内,导致了大脑严重损伤,变成了植物人。你永远不会知道当时看着一动不动的你我有多么自责,就感觉是自己亲手毁坏了你。虽然以Aleora的名义支付了你所有的医药费用,可是我并没有丝毫释然的感觉。

我为了躲避很多直觉里恐惧的东西离开了Aleora。但是每次获得假期我都管不住自己的双腿,总是想第一时间跑回去看你。每次都期待着能见到空空的病房,那样至少证明你已经清醒了,可是每次见到的都是日益消瘦下去的你。

终于,在你昏迷整整八年后我听到了护士小姐亲口说了一句“她已经苏醒了,一切恢复正常,刚刚才办理了出院手续。”

我兴奋地追跑了出去,本以为能见到你,却是一无所获。

那一刻我嘲笑自己的贪心,本来就对自己说只要你能醒来就好,不会继续出现在你的生活里。因为你或许已经不记得那个曾经口中的“蒋总”了。

当你再次出现在澳洲Kraft时,我几乎以为那是幻影,是自己又回忆到了十年前的一幕。可是你却穿着淡蓝的小洋装,成熟地对我笑着。那一刻至今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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