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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糊涂!”钏儿红着一双眼,满面泪痕,看着阿东,咬牙切齿,“你就没有想过!你那心狠手辣的主子,连亲生兄弟都敢谋害,怎会是个不怕所谓瘟病救苦救难的人!”
阿东的脑子不慎灵光,所以这番话他想了很久,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你想不明白,我告诉你!你那所谓的爷,是你初入岳府时候的大少爷,那救了你、给你饭吃、给你衣裳穿的二少爷,现在正关在牢里呢!”
“你说什么?!”
这话,却不是阿东问的。
钏儿愣愣的看着走到面前的男人,身材高大,背着光看不清神情,钏儿却知道他比阿东还要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个男人,钏儿并不陌生。当朝宰相,赵天志。
钏儿忽然有些怕了,怕那男人浑身散发的压迫感。
“赵大人……”
赵天志看她一眼,又狠狠地瞪了阿东一眼——简直就像是要用目光将他凌迟了一般似的——然后背着手走进了岳心元的院子,来到他的书房。
钏儿这时才反应过来,也顾不得擦干脸上的泪痕,匆匆跟了进去。
“赵大人,赵大人!”
不理会钏儿急切的呼唤,赵天志径直走向岳心元的书桌。
书还是那些书,笔洗砚台也还是上次他来时见到的样子,连那盏香炉也仍旧盈盈绽放在案头。
赵天志目光扫过书桌的抽屉,却把手伸向了香炉。
“赵大人!”钏儿见他要碰那香炉,急的顾不得礼数,扑过去便抱了他的手臂。
赵天志冷冷的扫过钏儿急切的脸,向来温润的人脸上似结了霜一般,嘴唇嗡动,清晰的吐出两个字:“放开。”
“我不能放!”在这倔脾气上,钏儿和她的主子,也算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
“你是要他死?”“死”这个字,放的极重,沉重的钏儿觉得他说出这个字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我不要少爷死!可我也不愿少爷难过!左右是一条命,若是如了他的愿,饶了岳家上下百十口,也省得他再在这世上受罪!”
赵天志闻言怔了一怔,手上力气不由放松。
“我也只是……想看他毫无掩饰的真正的样子……”
半晌,他才轻轻地道。
钏儿咬着下唇,仍然抱着他的手臂,却放弃了挣扎。又过了良久,缓缓放下了手。
赵天志看她一眼,得到默许,便伸手去打开那香炉。只见镂空莲心中,有一个小小的机括,似是莲子,这莲的精魄,是岳心元全部的苦心所在。
当下不再犹豫,赵天志伸手就要拨动机括。
“且慢!”钏儿却突然制止了他。
赵天志有些疑惑,却不问,只等她自己解释。
“这机括,看似拨动弹片,实则要向上拔起,若向一边拨动……”声音越来越小,主子毕生心血,就这么被她一点一点毁在了赵天志面前。
“多谢姑娘。”点点头,赵天志表示明了。
怕是如果他刚刚拨动了,他想看的东西,就要付之一炬了吧。这小丫头开始并未阻止自己,想来也是要顺着岳心元的意思,却不知是什么让她改了主意,及时出言提醒。
小丫头是个对这些事知根知底的人,赵天志却反而不急着问了。她既然肯告诉自己一件,就会有第三件、第四件……大约,就是在他看了这莲花香炉背后藏的东西之后吧。
思及此,赵天志不再犹豫,捏住机括弹片向上一提。
桌子里发出咔嗒一声,一块木板翘了起来,一半被那摞书压住了,赵天志只看到书下桌板翘起来一块。
他急忙半开那摞书,掀起木板。
一方不大的暗格,里面是不算整齐的一沓纸,看得出来删改了很多次,字字都是心血。赵天志一页一页的往下翻,越翻越是心惊,这一沓看上去平淡无奇的、无非是某个较真的读书人写的书稿的东西,竟俨然就是这些日子暂停了进度的《六朝政史》!编年,制体,政要,兵力,奇闻,无不尽善尽美。赵天志简直怀疑岳心元一个人是如何做到,他到底,还是不是人?
一页一页翻下去,看得出来这些东西本是摊开放在他的桌案上的,因为变故草草收了起来,放入暗格。
得知这一点,不是因为宣纸的折痕,也不是因为纸张的顺序,而是夹在白纸黑字中的一点亮色。看得出来,那人定是十分珍惜此物。他简直可以想象岳心元左手捏着这东西,右手握笔,微笑着伏在这案上通古博今尽展稀世才华的模样。
赵天志坐在岳心元的椅子上,左手摩挲着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物什。
这是岳心元生辰那天,他亲手交到他手中的。
一个精致的平安符。
是赵天志,送给其时的岳心元,他心目中的“岳心凡”的。本是最触人心底柔情的一举,却因老天一念之差,啼笑皆非。
而今,这个平安符就好好地收在岳心元书桌上小小的暗盒里。
赵天志忽而觉得,岳心元到底是谁,于他,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二十五、公私
“爱卿,岳心凡一事……可有眉目了吗?”毕竟是当朝最有才学的一个状元,深的皇帝喜爱,如今出了这种“真假”的岔子,他自然关心。
赵天志没有回答,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听到皇帝的话。
“赵卿。”提高了音量,皇帝无奈的笑了笑。
他这宰相,行政办公是一把好手,有的时候却也迷糊,连跟他这九五之尊博弈也敢走神发呆。
“啊……臣在。”
“赵卿,在想什么?”
自知瞒不过英明的圣上,赵天志将一直紧握在手机的棋子放回篓里——敢和皇帝下棋,敢赢皇帝,皇帝不说话便敢弃子中断棋局的,他恐怕是第一人:“臣在想……这桩真假状元的案子。”
皇帝含笑看他一眼,却不接话,只等他自己说下去。
赵天志却半晌没有开口,又恢复了有些愣怔的状态。
“赵卿。”皇帝好脾气的笑,又耐心喊了一声。
好在赵天志这次并没有神游太远,听得呼唤,却连眼都不抬,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赵卿因何发愁?”
闻言赵天志却苦笑了一下:“合该是臣庸人自扰,不说也罢,省得陛下心烦。”
“你怎知,朕就会心烦?”皇帝有些好笑。
他本也是未到不惑正值英年,赵天志与他算是难得交心的好友,此时二人暂脱了繁文缛节,不似君臣,倒像是平常人家的公子,谈的也是知心的话。
“满朝文武乃至全国,都知道你赵天志和他岳心凡是情同手足的好友,如今你亲自把他下到了狱里,还要你强颜欢笑,朕知道,是太勉强了。”
“情同手足么……”赵天志仍然低着头,却裂开了嘴。皇帝看见了,也陪他一起笑。
当真是好笑,御花园里,两个男人笑的有些喘。
“既然赵卿不愿聊私事,我们就谈谈国政罢。”
挥挥手,训练有素的宦官上来收走了棋盘,奉上了一个装满了书信文牒的碟子。方才起身的皇帝又走回到桌旁,随手拿起放在一边的一卷纸递给赵天志。
“这是这次大考的中榜名单,明日便可公布了,你不提前看看么?”皇帝饶有兴致的一个个名字看下来。
“有什么可看的?心……他是主考官,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你可真相信他,不是刚骗了你么?”
赵天志不置可否。
“呵……考前我也曾微服民间,看到京城几大酒楼开了局,赌这次参加考试的书生有谁会高中。你也知道,这次不比以往,层层选举做的全面,参加会试的人可谓是鱼龙混杂,这个时候,反而有不少在考前便小赚名气的真学士——可巧,也就让我打听来了一些。”手指顺着名单一个个的数下来,“这李义生是下注最高的,我也读过他的诗作,确实不俗,而且……他与主考官是同乡。”
“我也读过他的文章,只是用字遣词稍嫌浮夸,远不比兴州的洪森。”赵天志淡淡开口,关心这场科考的人可不止一两个人。
“不错,我正要说,这洪森恰在三甲之内,得了个探花之名,而这个李义生……哦,有了,第……十四名。”
赵天志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后问:“那首甲是谁?”
“是个叫毛蔚的人,你可听说过?”
赵天志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曾。”
不过在“岳心凡”高中之前,他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朕派人查过,这个毛蔚是凉州人,家贫路远,一路上做工赚钱来的,等到了京城,考试早就结束了,他只得留在京城一家书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