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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由旧臣们发起的,联络了各地藩王与守将的政变,终于进行到了最后的阶段。
对于主谋者之一的秦大人来说,虽然也预估到反扑,却没有料到风暴居然猛烈到这种程度。
表面上气势汹汹、占尽优势的大联盟,一旦败退起来,却像遇到强光的冰雪一样,消弭得出奇迅速。
当几名紫衣骑出现在慧仪的房间,冷笑着说「得罪了」时,茯苓就知道大势已去。此时她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飞奔到紫藤院,抓着南槿的手,说了一声「救救我们……」
救救我,救救小姐。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抓在手里后,茯苓毫不反抗地束手就擒。
因为她看准了那个软心肠的年轻人,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鱼庆恩已经大获全胜,旧臣一派兵败如山倒。这种局势下,两个弱女子是生是死,根本是无关大局的细枝末节,厉炜不会放在心上。
而这种无关痛痒的事,他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顺水人情似的,来讨南槿一点儿欢喜。
这是茯苓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得出的结论。
慧仪的性命,就赌在这个结论是否正确上面。
三天后,阴森的女牢通道里,出现了一个紫衣的身影。
牢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茯苓长长松了一口气。
南槿一直送她们到了西城外的小树林,还专门准备了包裹与马匹。
短短几日不见,他的面容更加清瘦,白的有些透明,但神情却很沉静。慧仪向他道谢时,他只淡淡一笑,递过来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在那里,有你想见的人。」南槿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女子,轻声道,「你们都是好女孩,以后,一定要过得快乐。」
慧仪落下泪来,但茯苓却忍住了,越是在这样看不到一丝光亮的黑暗时刻,她越觉得自己应该更坚强。
翻身上马,奔向未知的将来,背后是辛酸到不忍重看的回忆,一转身,就再也没有勇气回过头来。
所以两个女子都没有看到,身后那片小树林里,慢慢踱出了另一个修长的身影,将两只有力的手,按上了南槿的肩头。
「开心一点儿了?」厉炜低低在耳边道,「能答应你的我都会答应,你也别忘了答应我的事。你放心,只要这江山握在了我的手中,我们就可以永远不再分离。」
迷魂般的话语,炽热的吐息。被拥在那温暖熟悉的怀里,南槿的眼底却是一片清明。
对不起。嘴唇翕动着,无声地说。
对不起。
而此时此刻,在另一个地方,茯苓也勒住了马缰。
「对不起,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前面就是大路了,小姐独自行走,要多加小心。」
慧仪吃惊地看着自己的侍女,「你说什么?你要去哪里?」
「回京城。」
「京城?!」
「是。」茯苓的目光平静地投向那巍巍城池的方向,「在那里,我还有没做完的事。」
在入狱以前,联络人传来最后一个命令:「自此时起,无论发生任何巨变,所有南极星成员,包括可以通知到的天隐,必须留在京城待命。一旦看到京城祥福花店的时令兰花全部撤柜,须尽快前往三角巷报到。」
这个命令的最后,是田清轻叹着的一句话:「到那时,你将不再是天隐……」
五年的天隐岁月,茯苓曾是纵横商海的铁腕娘子,曾是伶俐可爱的官家侍女,曾是舟楫摆渡的渔家少妇,也曾是飒爽英姿的巾帼捕快。
茯苓知道,自己的下一个角色,将会长剑出鞘,直接迎敌,纵然血洒长街,也九死无悔。
因为那是初入南极星时,便发下的誓言。
「小姐,请恕茯苓就此拜别,你多多保重。」千言万语不必再说,拨转马头,奔似流星。
出城时已看见祥福花店的柜台上馨香不再,茯苓知道,成为战士的时刻即将到来。
十三家大臣陷在东牢,按南极星一惯的行事原则来看,不难推测出下一个任务将是什么。虽然心里很清楚这样的行动将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但此时茯苓和成千上万的同伴一样,心无所惧。
因为他们都有自己坚不可摧的信念,那是江北的信念。
京城政变后的第三十七天,南极星强攻东牢,救出十三家大臣及眷属,隐身三角巷。
次日晚,三角巷阵法为紫衣骑所破,火势映红了半个京城。
是役,南极星共阵亡六百一十九名。
血痕未干,宾南槿的衣袍拂过冒着黑烟的断壁残垣,他想要认真地看看那每一张奋战到最后的面孔。
虽然其中大多数人,他从来也没有见过。
甚至包括那一张,舒展的眉,丰盈的唇,长长的眼睫微微合着,生前一定是个青春逼人的美丽女子。
可是南槿却没有见过她。
他只认得那柳眉杏眼、娇俏可爱的丫鬟茯苓,那个已经安全远离了京城,将会一直幸福生活着的茯苓。
而面前的这个人,是南极星的战士。
十日后,栩王宸屿起兵。
三个月后,江北义军在沽塘渡口大败南侵的胡军,斩敌八万。
三角巷的黑烟,渐渐淡去。空气中也不再有鲜血飘浮的味道。
胡族北退,新帝登基。
宾起之正式宣布,解散南极星,归并入江北。
当天夜里,内阁殿主政宾南槿在摇曳的晕黄灯光下,认真抄写着名录。
名录的最后三页,抬头写着两个字。
天隐。
从南极星创立起就存在的天隐,终于在它解散后,方始留名。
完
番外 小六
薄雪飘落的清晨,迷迷蒙蒙。
那幢屋子原本就隐身在错落栽植得有如阵法般的矮林之中,如今被淡淡雪影一裹,看起来更是模模糊糊,令人疑真疑幻。
室外湿气重重,温度极低,可是卧于窗边木榻之上的一个少年却顾不得身上低烧未退,仍是努力撑起大病末愈的身子推开了窗户,一面向外张望着,一面喃喃自语道「好香啊……」
从窗台的缝隙间浸沁而来的,是一阵接一阵的梅香,丝丝缕缕缠绕鼻端,浅吸一口,便心腑如洗,由不得人不去觅看它的来源。
也许雪下得还不久,窗外地面上只积起了浅浅的一层,斑驳地透出些黄褐与橘绿的颜色,但少年游目寻找了良久,也没有发现有梅树的影子,反而在微微的寒风中有些抵受不住,只得缩了缩脖子,按紧披在上的棉袍襟口,伸出一只手准备关上窗户。
就在这时,一个淡灰色的身影缓慢地晃进了他视野的角落处,瞬间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一个非常僻静清幽的地方,原本就少有人经过,自从他住进来了以后,更是被刻意地与外界隔绝,只有敏捷的野兔与小鹿偶尔会露一露踪迹,所以少年微笑着停止了关窗的动作,好奇地凝住了自己的视线。
那是一个穿着灰色棉衣的瘦小的男孩子,看样子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弯着腰在雪地里晃晃悠悠,仿佛正在寻找什么东西,每走几步,就会跺跺脚,加重脸上懊恼的表情。
没过多久,男孩子寻找的脚步就来到窗下,一抬头,对上窗内少年含笑的眼睛,立即被吓了一跳。
「你在找什么?」少年问道。
男孩子却摸了摸头,疑惑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答非所问地道:「这里没有人住啊,你是谁?」
「你怎么知道这里没人住?你常来这里吗?」
「当然,这整个山我都很熟。虽然是有几个月没来过这幢屋子了,但也没听师父说过有人搬进来……」男孩子偏了偏头,又凑近了点,「你什么时候开始住这儿的?」
少年微微笑了笑,伸展了一下已经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我一直都住这儿的……不过我也觉得很奇怪呢,你以前明明都看不见我的,怎么今天居然看见了?按道理说,一般的人类,应该不可能会看见我……」
男孩子再次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你……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你不是……」
「我是不会害你的,」少年笑得有一丝丝的促狭,「你不用害怕……」
男孩子小心地再次打量了他清秀的脸庞与柔和的眉眼,略略放松了有些紧绷的表情,「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不会害人的……那你到底是什么?鬼吗?」
少年忍了忍笑,浅浅吸了一口带着梅香的清冷空气,道:「不,我不是鬼,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