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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
柳丛容依照千年前的古礼,把承怡他们让了进去,承怡问他,“他怎么来了?我又没告诉他今天要来这里。还有,这个雪芝坊又是怎么回事?不会一直都是他打的幌子吧。”
柳丛容,“主子吩咐,奴婢照办就是了,别的,奴婢也不知道。”
这画舫还真不错,不说别的,里面有一个大大的铜鼎,里面堆满了这个时节罕见的碎冰,上面铺着一层一层的荷花,让整个船舱里面都有一股清凉荷花味道。
屋内摆着三张木案,人们必须依照古礼跪坐。
正中那张木案后面已经坐着一个人,一身白衣,发顶的头发仅用一根玉簪别好,后面的墨泼似的丝一般长发铺开,就像山林里面,那些猴王背后长的杂毛。
嗯……
崔碧城这样想。
其实吧,眼前这个人的这个打扮是眼下那些文人墨客、清酸翰林最时兴的装束,颇有一些散发芒鞋,归隐林泉,挑琴吟诗的潇洒味道在,只是崔碧城不太喜欢眼前这个人,所以怎么看他,都像峨眉山的猴儿。
承怡进来,看了看这个木案,左右比了比,最后决定像一个冉庄的农民那样,席地盘腿坐着,崔碧城想了想,他拖着那条瘸腿,跪着实在太折磨,所以也席地而坐,那个人笑了一下,“看来是朕的疏忽,不过请人吃饭吃的鲥鱼,又不是座位。来,崔爱卿尝一尝,这是裴檀从东海急程送来的鲥鱼,朕亲自动手剐开的鱼肉,应该不会让卿失望。”
元熙帝居然亲手拿着盛着樱色鱼肉的三寸玉板,到崔碧城木案前面。
老崔觉得自己有些淡疼。
他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还是恭敬的起来,双手把那个玉板接了过来,像捧着他儿子似的小心捧好了。
那个啥不是有一句话,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
整个天下都是他文湛的,自己就算再硬气,无奈祖宗不争气,所以啊,就这么着吧。
青翠的玉板上是凝脂一般的樱色鱼肉,还飘着花雕的味道,崔碧城用手指拎起来一片,看了看,薄厚刚好,让鱼肉入味,又不会让调料把鲥鱼的鲜美夺走,看来刀功了得。天下人只知道皇帝用剑,没想到拿起菜刀来也是一把好手。
那边,元熙帝像捧着他自己儿子一般捧着那个玉板,凑到承怡面前,挑拣起来一块鱼肉挑到承怡的嘴边,笑着说,“尝一尝?”
太亲昵了,嘿~~崔碧城忽然觉得口中发酸,好像牙齿都被酸倒了。
鱼肉被片的异常精心,似乎连毫毛般的鱼骨都被剔除,切成最合适的大小喂到承怡嘴边。
至于吗?
老崔想,要是哪天元熙帝不做皇帝了,他也不会饿死,他会是一个不错的厨子。
吃过了似乎只应天上有的鱼,楠木画舫游到了西岸,众人弃船登岸,眼前是一个青瓦白墙的小院子,外面还种了几株芭蕉。屋子中所有的东西一应俱全,茶室那边的木桌上摆了一副云子,没有收好,是个残局。
崔碧城捏了捏手中的拐杖,忽然有一种‘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落灯花,棋未收,叹新丰逆旅淹留’的纤细的小哀伤。
不必想,也知道那屋里发生什么。
他坐在藤椅上,喝着仅供大内的极品乌龙,自己摆弄着眼前的云子,噼里啪啦中,他似乎又听到了算盘珠子的响声,一下,两下,三四下……
文湛拿过一套新丝袍放在榻上,问承怡,“跑了一天,都是烟尘,要不要换一声衣服。”
承怡用布巾擦脸,又把脖子擦了擦,顺手绞了个热手巾给文湛也擦了擦脸蛋。
“不用,只把外衣脱了就好,不用换,这件衣服留着明天穿吧。”
文湛被擦干净了脸,忽然又问,“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就和崔碧城私奔了?在外面玩个三天五日的不回来?”
“不会。”承怡渴了,正在用银瓶子在大碗中冲茶,“就算私奔也会带上你的。”
文湛格格一乐,“骗人,真正私奔你就不会带上我喽。”
“怎么会?”
“怎么不会?你肯定带上宝宝,你的奸夫,银票,甚至还有包子,嗯,没准连黄瓜也带着,还有你喜欢的那些锅碗瓢盆,就没地方装我了。”
“那你做包袱皮儿好了。走哪带到哪,不过你是皇上啊,皇上是离不开雍京的。”
“皇帝也离不开你。”
……
“嗯,我知道。”
“所以,要是真的想私奔,就和我私奔吧。”
“乱说。”
难得浮生片刻闲。
如果不算那个屋子里面的崔碧城,文湛真觉得自己已经和承怡私奔了。
这里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的,就连晚上做那事,似乎都能感觉愉快许多。从后面抱住承怡,然后以一种很舒服的拥抱姿势,慢慢的动着,他的手指一分一分的沿着承怡的后背抚摸着。承怡的后背有一些细细的伤痕,经年过去了,平复了许多,留下的仅仅是肉色的印记。
文湛用牙齿轻轻咬了一口,怀中人酥的一哆嗦,热情汹涌而来,席卷了一切。
从床上抱起来汗津津的承怡,“去洗澡?”
“不要。”
“那,再做一次?”
“不要。”
“你想怎么样?”
“睡觉。”
其实是睡不着的。两个人并排躺着,看着外面透射进来的月光,有一种静谧到天荒地老的感觉。
文湛心思动了动,忽然说,“以后你要想出来玩,别找崔碧城了,他腿脚不好,需要静养。”
“嗯,好。”
“真的?”
“真的。”
年轻的皇帝稍微安了安心,就听见承怡说,“那我上昆仑山,听说小殷他们发现一条玉矿脉,我刚好像用整玉刨一个衣柜……”
咚!
皇帝的脑袋磕在床沿上。
183
夏日的夜晚是凝固的,热的像用牛皮熬煮的胶,一层一层贴上来,糊住皮肤,捂住口鼻,闷的快要死人了。我的手心全是汗,用力把手从床上提起来,它还在抖,不知道是我控制不住它,还是床板一直在晃动。
左手似乎轻松一些,动了动,满手是文湛的头发,散乱无边,桀骜不驯,汗滋滋的,我就感觉脖子那边一团热辣辣的气息,野火一样,把人都烤干了。似乎是一天一夜,文湛像不要命一般的强取豪夺,似乎明天一睁眼就是红尘末日。
不过我不怕,我总觉得这个尘世结实像个窝瓜,它会天长地久的,只是我可能会在尘世的天塌下来之前,就已经死在文湛的床上了。
外面好像泛了一些白,他终于安生了下来。
我觉得口渴的厉害,费力用手指捂了一下嗓子,忽然感觉身上一轻,他翻身下床,拿过来一盏温茶,扶着我的脖子喂我喝了,我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睡觉。他似乎好像就在我身边,我还能感觉到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我的脸颊。
然后听见外面似乎有人说话,好像是说三殿下来了。
文湛只说了三字,“轰出去。”
凤化末年这一个月,据说后代史书称之为‘七月之乱’。从一向英明神武的凤化帝(我爹)中风之后,内廷朝堂乱的遮天蔽日的。
据说皇帝损于内廷淫/乱。据说这个皇帝一向如此。据说啊,只是据说,很多年前他爱上了臣下的妻子,几次三番向臣下索要其妻供他享用,可是都被臣下拒绝了,于是他怀恨在心,恰逢那个大臣造反了(老百姓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大臣的反造的是如此的及时),于是皇帝就把那个大臣千刀万剐了,把他的妻儿收为己用,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是他乐极生悲,后宫佳丽三千,他都快要忙不过来了,一天他正在美人儿身上气喘如牛的那个啥,他就忽然中风了……
这是坊间的稗官野史。
按理说,皇帝不成了,那太子管事儿啊。可惜,太子也有麻烦了。太子因为一些难以启齿的宫廷秘闻(诸如男宠乱/伦之祸)而被架空了势力,隐在东宫,几乎是闭门不出。
男人都怂了,只有女人出头了。
这个时候,朝阳正宫的裴皇后娘娘铁腕杀出,她摒弃前嫌,不计较多年皇帝对她的刻薄寡恩,反而披肝沥胆的联合一向很有声望的内阁首辅杜皬杜阁老威震朝局。杜阁老是个好人,他知恩图报,几道内阁的诏书一下,裴家的大大小小的几个近亲全都出将入相的,让原本只知道喝花酒打马球的裴仲夕、裴榕、裴槐、裴粱、裴……都成了尊贵无比的三公九卿,眼看似乎有日暮西山之势的赫赫扬扬百年的裴氏家族,又有了东山再起的雄势,让人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