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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霁轻咳一声,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他半垂著眼环看众人一眼,目光最终落在宋玄禛身上。他得意地勾唇浅笑,使劲拔出胸前的匕首,炽热夺目的鲜红立时喷涌而出。他把手上的匕首扔到宋玄禛脚边,纯白色的鞋子顿时添上艳红,冰冷的地上也被画上一道道斑驳的血痕。
「今日我宋明霁血染宫殿,他朝你宋玄禛亦葬身於此!哈、哈哈……」
宋玄禛看著他的身躯慢慢滑下,直至他无力地躺在血泊之中,那骇人的笑声才得以止息,但此时却换来女人的惊呼。
「皇儿!皇儿快睁眼看看母妃啊!皇儿啊!」女人扑倒在宋明霁身上,慌乱地用手载起地上的血覆在他的伤口上,越发冰冷的身躯令她慌得没了主意,胡乱拉紧宋明霁的衣襟,又倾身上去拥住他,抖著声音说:「皇儿冷吗?母、母妃给你取暖,小时候也是这样呢……你记得吗?没事的……」
宋玄禛长叹一声,负手背过身去,对身旁的小太监说:「带他们下去吧。」
小太监被刚刚的情景吓得慌了,过了半晌才愣愣地点头。他刚离开主子身边吩咐侍卫做事,本伏在宋明霁身上的女人倏然发狠扑向宋玄禛。她捡起地上的匕首,从後往宋玄禛的背心刺去,刀锋还未碰到外衣,就被布帛撕裂的声音取替,匕首亦应声落地。
宋玄禛回首一看,只见女人满脸泪痕,半张嘴巴,朱红色的唇瓣滑出一缕血痕,半截亮银色的剑刃从她胸前破出。身著紫衣的人横手一抽,转手一抖,沾血的剑登时回复光泽,乾净得宛如从未染血。
眼见女人失去支撑跌在地上,宋玄禛不堪闭目摇头,扬手说:「平福待著,让逊敏处理罢。」
「……奴才知道。」平福颤著声音退到宋玄禛身边,逊敏回鞘拱手,指示几个侍卫把地上二人抬出宫殿。
宋玄禛看著二人被抬离宫殿,地上留下一滩暗红的血迹,刺目的红。他初次体会到何谓疼,想起宋明霁温柔地陪他念书练武、策马奔驰的日子,心里一隅不禁发疼,心寒蔓延四肢,头疼不已。
他带著平福走出宫殿,望著被抬去的宋明霁母子,血珠伴随雪花落在地上,红白交叠,绚丽无比。
「孤家寡人……平福可知此话何解?」
平福眨著眼睛,悄悄抬眼看向身旁的主子,却见他依然一副淡雅的脸庞,可眼里藏不了寂寞与哀伤。他们都是年仅十四的少年,平福又岂懂宋玄禛心里的愁,不止是他,有时连比他们年长的逊敏也看不透这位太子。
漫天白雪,宋玄禛伸手载雪,雪花在掌中消逝。他抿唇执拳,垂目说:「回去吧。」
守在走道的侍者俯身恭送太子,平福欠身过後,直身转首看向宋玄禛方才所看的方向,雪地上的红瓣已被白雪覆盖,没了踪影。他抬头望天,疑问上苍为何毫不留情地灭了主子的路,天子,不正是人中之龙,该受上天眷顾之子吗?明明是一个如此善良的人,为何偏偏要为难他,要他染上满手鲜血?
白茫茫的雪花飘过宫墙,随风落在城都的屋檐上,一个与平福相若的少年同样仰首望天。看著灰蒙蒙的天空,他心里蓦然沉重起来,不知怎的,就是有种哀伤的感觉。
「很美吧?」乌伊赤把手上的氅裘盖在他的肩上,探头看了看窗外的雪花,续说:「日後不知何日再来尧国了,要好好记住这场雪。」
少年茫然地点了点头,目光停驻在街道幽暗的小巷。乌伊赤看向他注意的方向,思忖半会,终记得自己曾到过那条小巷。他著紧地扶住少年的肩膀问:「你是不是记得什麽了?你知道那儿吗?顼,回答我。」
顼皱了皱眉,脑海里似是看见一个孩子,当他想再努力看清他的面貌,那身影却一闪即逝。他回首看向乌伊赤,忧恼说:「我想不起来。」
乌伊赤泄气地叹了一声,此次出行就是为让顼多走走看看,希望藉此可以让他记起自己的身份,回到自己的乡土,回到自己的家,他虽不想与他分开,但他更不想他的顼茫然地渡过馀生。
「乌伊赤,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不喜欢这里……」顼揪住自己的前襟,但任他如何稳住心神,还是压不下莫名的心慌,心里总觉得这里有令他牵挂的东西,可想了千遍万遍,他都不知那是何物,甚至在梦中追寻,哀伤得不禁落泪。
一滴温润的水珠无声落在窗沿,乌伊赤瞥见人儿耳根通红,抬手揉了揉眼睛。他正想探首看看他,就被门外的动静打住动作。
小二提著热烘烘的水壶敲了敲门,逢迎色笑地说:「小哥要不要添些热茶?」
「有劳小二哥。」乌伊赤朝小二亲切地笑了笑,引手让他进屋。
他难得被客倌如此礼待,心里万分感动,自然尽心尽力侍候他们,不免多嘴嘘寒问暖。幸好乌伊赤也有耐心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口音有点不准,有时令他有听没懂。添过茶後,他看了看站在窗前的人儿,披上氅裘的颈项白白净净的,遗憾在於有点瑕疵。他心里暗叹可惜,见屋里二人都披了氅裘,便道:「天冷啊,小的端个炭炉上来吧。」
他不等乌伊赤答应便走了出去,离开前还不忙轻手轻脚关上房门。
热腾腾的浓茶在壶里荡漾,走了几步,小二敲响隔壁的房门,以同样的态度问了同样的问题。
应门的人虽同是年轻人,但比起隔壁的异乡人高大少许,眉目间的英气更令人不自觉地严肃起来。小二瞥见屋里正在用膳的中年人,登时恭敬哈腰,谨小慎微地添茶。
当他正想退出屋子,却被桌前的中年人叫住,吩咐道:「小兄弟,帮我包走一碟云片糕。」
小二诺诺应了,不待他关门,应门的年轻人已亲自关上房门,把他隔绝在外。
中年人放下筷子,喝了一口热茶说:「顗,过来坐下。」
「是的,将军。」匡顗转身上前,乖乖坐在俞胥身边,挺腰而坐,骨子里的刚强好比多年征战沙场的老将。
俞胥摆首轻叹,究竟何事可令一个年仅十六的孩子老成如此?所幸他的心机都用在战场而非他人,若然明珠暗投,使计伤人,天下只会多了个鼠辈,与流氓狼狈为奸。看著身旁的孩子虽少年老成,但心里还是有点稚气,只是不在人前显露,强装成熟,不似宫中那孩子,连心中那丁点纯真也要抹杀殆尽,身後没有靠山,更没有可以让他休歇之地。如此想来,那孩子也该有人辅助在则,在私有暄儿照顾,在公……
「将军?」匡顗偏首挑眉,满脸狐疑地看向俞胥。
俞胥低嗽一声,拿起筷子把肉片夹到匡顗的碗里,问:「府中的兵法都看完了吗?」
匡顗定睛看著俞胥的动作,点了点头,「不懂的地方都问过袁副将了。」
「嗯……武艺方面有否自己勤加练习?」
「有,之前也有跟其他副将切磋。」匡顗眼看碗里的饭菜快要堆成小山,他也不知如何制止俞胥,只好尴尬地低唤俞胥一声,好让他回过神来,停止这宠溺的举动。
俞胥清清喉咙,抬手示意匡顗快快起筷,自己迳自拿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又说:「袁副将有意还乡,老夫本是不允,可他去意已决,故老夫要他把所知的都教导予你,让你接替他的位置。」
刚把饭菜送进嘴里的匡顗闻言一愣,连忙放下碗筷,说:「匡顗年纪尚轻,经历尚浅,难以率领军中兄弟!」
俞胥倏然横手一顿,手中刚斟满的茶盏并无洒出半滴茶水,匡顗看到他决然的眼神,便知任自己如何劝说下去都只是徒劳,既然将军看得起自己,也不好失礼连番推搪,只好颔首应了。
静静地用膳过後,小二拿著包好带走的云片糕上楼。俞胥本想叫府里的家丁送进皇宫,但匡顗却自愿当这趟跑腿。
他拿了云片糕,快步离开菜馆朝那个令他生恨的地方而去。刚走出菜馆不远,他感到楼上有一道视线正向他而望,抬首望去,瞥见一个披著氅裘的小公子凝视著他,而他身边正站著一个异国公子。
那异国公子意味深长地朝他一笑,他正奇怪逖国人为何如此明目张胆进入城都,便见那人身边的公子转过身去。匡顗瞥了一眼,头也不回在人群中没了身影。
离开了人群涌涌的大街,他再次走到令他痛失至亲之地。朱门前的侍卫打量面生的他,正想查问他的身份,他便从袖中取出俞府令牌。侍卫开门入内通传一声,一个小丫头便从门後走了出来,接过匡顗手上的东西,悄悄打开一看,确认以後又抬起圆乎乎的脸蛋看看匡顗,疑惑说:「这位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