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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宜顼走了良久,平福才听见主子低唤他一声,挺著肚子坚持出门。走过转角,他们方知自己住在药居之侧。
宋玄禛在平福搀扶下在走道上大步而行,步伐生风,平福不由为主子的身子忧心。他泛驾之马一样在陌生的宫殿横冲直撞,心里只想快点见到匡顗,拉住他问个明白。
拐了几个弯,他们瞥见一个侍者捧著托盘走过,上面放著两套用过的碗筷,菜色也偏向尧人的口味。宋玄禛朝那侍者走来的方向而去,经过一道与逖国格格不入的小桥,走到一个充满尧国色彩的殿前停下。
他本想推门进去,却听见内里的谈话声,令他却步。
「世上并无兼得之理,你一定要从中作出选择。」
匡顗恓惶地看了乌伊赤一眼,遂满怀愁绪地垂头轻叹,默然不语。
乌伊赤叉著腰踱了几步,宝石相撃的声音听在匡顗耳里分外刺耳,他的眉头一再皱紧,紧绷的脸昭显他的烦躁。
乌伊赤顿下脚步,坐在桌前倒出一杯清酒,豪迈地仰颏饮尽,叹了记酒气说:「接近宋玄禛只是为了报仇,如今匡瑞回来了,你也再无报仇的意义了吧。」
他见匡顗依然一副颓丧的模样,不由生气。他又斟了杯酒喝下,想起胡宜顼自与匡顗相认之後越发与他疏离,心里总觉得空空落落的,明明只把他看作弟弟,想帮他寻回家人,却不知何故现在觉得无比难受。
他用力搁下酒盏,续说:「本单于定要夺回凉都,你与他的孩子早就是这场谈判的祭品,别跟我说你舍不得,也无拒绝的馀地!本单于一直以来助你报仇、助你寻弟可非不求回报!」
面对匡顗的沉默,乌伊赤想了又想,最後拔出腰间的佩刀起身,「要我不求回报也行,只要把匡瑞杀了便可,如此我可以放弃凉都。」
「不行!」
乌伊赤见他有所应,轻佻一笑,转转手上的佩刀,再道:「行,那杀了宋玄禛腹中的孩子。」
匡顗张了张嘴,言语哽在喉间不上不下。他心里自是想留孩子一命,但面对久别重逢的弟弟与尚未出生的孩子之间的抉择,他实在难以放弃深念了十多年的弟弟。
一个是相依为命的亲人,一个是将会成为亲人的人,这教他如何选择?而对宋玄禛的感情,夹杂了太多情感,却让他不忍漠视。
可他不禁想到,若宋玄禛身旁少了自己,他其实也不至於孤身一人,他还有俞暄儿,有太后,有宋曷,还有如俞胥、沈敕那般亲如父的忠臣,但匡瑞和自己,就真的只有对方,他过够十多年孤苦无依的生活了。
他在内心争持好一会儿,终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两手撑在腿上掩面不言。
烦丝细缕,千言万语说不清。
虚虚实实,昆玉情爱两难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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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自私的,要是我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感情这东西真的很奇妙…
君情错 89
第四十一章
宋玄禛不知自己如何走过那道小桥,不知何时走到无人的药居。他听见平福的声音一直在耳边低唤,眼前一片迷蒙,只知自己站在了百子柜前拉开一个又一个抽屉,终找到想要的药材,麻木地抓了一大把递给平福,叫他半个时辰以内把它们熬成一碗汤药。
不过三刻,平福把汤药拿进软禁他们的寝殿,呈到他的面前。他接过药碗,静静盯著药色淡如泥水的汤药,不理平福的疑问,微微一笑,把汤药一饮而下,还食髓知味似的舔舔唇边。
他茫然地凝视著左手的指圈,这几天的光境如雾般消散,或许自己自认识匡顗起便身入雾中,一直沉醉在雾里不肯离开。
他伸出右手抚上指根,在藏青色的指圈上来回摸了一下,两指迟钝地欲解绳结。指圈意外地扎实,解了好会儿仍然紧紧圈在指上,白皙的手指被越发粗暴的拉扯勒出一道瘀红的痕迹。他倏然发狠地掐指解结,手口并用,不理咬伤指根用力扯下指圈,几番拉扯,终扯下长穗,指根只留下一道血痕。
他舒了口气脱力地靠在床头,眨眨酸痛的眼睛看向系於腰间的青玉玉佩,藏青色的罗缨比长穗刺眼万分,气息稍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扯下罗缨拿到眼前细看,遂把如意结慢慢逐一解开,直至罗缨不成原形,纤手一握,不作多看横手越过床沿,放开五指,让细滑散乱的长穗沿指间滑落,不再纠缠他一分一毫。
他敛手握紧落在身侧的青玉,冰凉的触感依旧不变。他挪身侧躺下去,大毯过头,把这份先帝交给他的冷冽紧紧握在手心,裹於胸前。
晡夕晻晻,乌鸦齐鸣。鸦青的羽毛拂过瓦顶盪然飘落,乌鸦瞪著血红的眼睛凝伫檐顶,红霞遍天,大气中彷佛夹杂著腥臊的味道。
翻箱倒柜与破瓦的声音赶走了在檐上监视世人的乌鸦,药香四溢,奇异的药味正如多变的晚霞,漫天红气霎时蒙上一层紫纱,昏鸦远飞,其声却犹然在耳。
厉声的喝令让侍者胆战心惊,急躁的脚步声从药居而出。
一记猛烈的踹门声吓醒了坐在前厅发愣的平福,满脸怒容直闯寝室的胡宜顼让他全然清醒过来。他扑上前拉住胡宜顼的衣领,却被盛怒的他一手甩开。
血的味道越发浓郁,二人皱了皱眉,各有所思。正当平福有所怀疑之时,胡宜顼已大步走至床前,乾脆地一手掀开宋玄禛身上的毯子。
枣红色毯子上的异国花纹染上鲜血分外生动,纠结的蔓藤宛如狰狞的邪念满布一地,腥红的汁液一点一滴在床沿落下,忍痛的喘息也越发粗重起来,床上之人的衣衫与发鬓早已被汗水湿透,本来一身纯白的衣摆却如喜服一样紧贴他的腰背,细微的起伏犹如细石落湖,轻易带起一波又一波涟漪,血水源源不绝从他身後溢出。
「该死!」胡宜顼低骂一声,粗鲁地把宋玄禛翻身过来,顿时瞥见苍白的脸庞上带著一片泛紫的嘴唇。
迷离的双眼渐渐恢复一丝神采,宋玄禛吃力地朝胡宜顼扯开一记笑容,一手在袖中掐紧青玉,一手赌狠地拧压肚腹,得意的笑容刚痛得敛下一分,他迅时推压得更用力,硬要牵出天骄傲慢的笑容。
平福目瞪口呆地看著宋玄禛身下的血,慢慢回想起主子听闻乌伊赤对匡顗所说之言後的失态,从未有过的绝望从主子的死灰般的眼眸中反映出来,他明知主子可能会做出傻事,但他却不去阻止,他後悔自己自欺欺人为主子熬药,这样的自己,根本就是伤主子和小殿下的犯人!
「玄禛!」一声著急的声音随慌乱的脚步声而来,两个男子一前一後地跑到床前,走在前头的人看见床上的情况立时震惊得软了膝盖,双膝跪在大片血泊之上,对膝上的疼痛彷佛无知无觉似的。
宋玄禛掐紧肚腹强行坐起身来,嘴角的笑容痛得颤抖,他的眼神略过面前的男子,坚定地看著他身後之人,眼里尽是得意之色,冷笑道:「朕从不轻易被人威胁,纵使是亲生骨肉又如何,朕连亲兄弟也敢杀!凡是妨碍朕的人都不得轻饶!」
胸前一滞,宋玄禛倏然弓身呕出一口瘀血,泛黑的鲜血溅污了他的衣襟,色淡的指甲开始渐渐发紫,显然是一副中毒之兆。
匡顗慌张地扶住宋玄禛的身子,他不知事情为何演变成此番地步,前几日还好端端的人,如今竟身中剧毒倒在血泊之中,他们满怀期待、疼爱无比的孩儿,也随血水缓缓流逝,那双一直温柔抚摸孩儿的手,如今却狠狠地推压肚腹,那只白皙的左手,再也不见二人相依而笑时系上的指圈。
他痛心地拉开人儿掐在腹上自虐的手,正想转首质问是否乌伊赤所为,手却意外地被宋玄禛一下拍开,还宗反应过来,一记响聒随之反手落在他的右颊。
「别碰朕。」宋玄禛咬牙切齿地瞪著匡顗,浓浓的恨意从他的眼中清晰可见,话语间的疏离令匡顗懵懂语塞。
宋玄禛倾身扯下他腰间的虎符,用它在匡顗被打得红肿的脸上轻轻拍了几记,嗤之以鼻,道:「为了报仇和兵权爬上朕的龙床,哈!你真有出色啊匡将军!」
「你说什麽……玄禛,你怎麽了?」匡顗膝行一步,握住宋玄禛的手,眼里的惊慌慢慢被柔情与担忧掩盖,话语里还带著细细哽咽。
虎符沉沉落在床沿,半块狰狞的虎面沾上鲜血,看著二人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越走越远。
「就是这声玄禛,就是这分柔情,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