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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凌乱的脚印。
然后他又想起了与母亲在塞北的日子。平淡却无比幸福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天就象是一棵大树上平平常常的叶子,没有两片完全相同,可又找不出一片与另一片的区别。叶子落下来,却让人永生永世珍藏。
或许他们一开始就错了。
如果义父没有收养他,他或许只是逃亡路上一个死婴。如果当年义父没有因为救他一命而受伤毁容,他便也可以找个理由像花非花那样过快快乐乐的日子。但是一切又都发生了。于是他活下来了,学了一身本领,去了天帝宫卧底,决定一生都为义父卖命。后来他遇到了杨睿,遇到了风摇柳,遇到了百里血燃,遇到了晚秋……每个人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他们都是在为自己而活。相比之下,被男人玩弄过的身体、沾满血腥的双手和藏着各种阴谋的心哪一样都令聂小文自惭形秽,他无地自容。他再一次清晰的体会到身上背负的罪孽,这沉沉的罪恶感压得他喘不过起来。然而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难道这就是命吗?难道他今生就注定要如此活着吗?
他真的很希望他能像天上的云那样自由自在不受凡尘羁绊。
再看天,血色褪尽,碧空如洗。
是了,这场梦该醒了。
十六
百里雪燃受了重伤不能移动却被强行抬去金银帮总坛疗养,从此便被金盛莲纠缠再也脱不开身了。
知道百里雪燃、金盛莲安好,杨睿也顺利逃脱,聂小文葬了母亲再无牵挂。他决定向义父辞行。
记得那日是四月十四。
难得的一个晴天。
江南密宅的庭院中,聂小文与聂澜相视无语。
泉水在庭院的古井叮咚,滴落之声传来,恍若隔世。唯有一片凄凉。
过了很久,聂澜终是忍不住说道:“小文,你是怪为父瞒了你们的身世,错杀了你的母亲,逼死了小寒,所以才要离开吗?”
“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小文早已原谅了您。至于离开却是因为母亲遗命。”聂小文仍然毕恭毕敬地对义父说话。虽然义父的所作所为并不能算坦荡君子,也是情有所原,他又怎能怨恨他呢?是非恩怨、爱恨情仇、生生死死不断轮回,谁又能说谁错了呢?人都是有罪的吧,何不彼此看开一些呢?
“如今咱们灭了天帝宫,江湖群龙无首,如果为父以邪神的身份复出,再有你的相助,想要号令天下也并非难事。为父年纪大了,花非花又非可造之才,今后的武林就是你的了。”聂澜以利诱之。他不能放聂小文走,因为聂小文的武功才智绝不输他,他怕将来小文成为他的劲敌,所以要把小文留在身边,永远控制他的身心。
“这么多年这么多事,义父您还不了解小文的心思吗?金银财宝、绝世武功、权力地位在小文眼里都如同粪土,小文想要的只有自由,小文只想远离江湖纷争,作回一个普通人。”
“你想要自由?你可不要忘了你的命是我的。”聂澜只能使出最后一招,“‘刻骨铭心’的解药在我的手中,你若离开就别想拿到。”
聂小文淡淡一笑:“小文从没有想过会拿到解药,只是打算安安静静地过最后的日子。义父您这次失算了。小文告辞。”他对聂澜深深叩首:“小文谢谢您多年养育之恩,今日一别,恐无相见之日。义父,您保重了。”
聂小文起身回首,看见了她。“晚秋?”
她的眼波清澈而柔和,就像是春日和风中的流水。
无论多珍贵的珠宝衣饰,都不能分去她本身的一丝光彩。
无论多高贵的脂粉打扮,也都不能再增加她一分美丽。
她就这样出现在聂小文的眼前。
她望着他,眼角流露出一抹幽怨。
她的手纤细柔美,她的脸雪白如星光。
她的身上披着件白罗衫,很轻、很薄。
风吹过。
轻罗就像是一层淡淡的雾。
正是赵晚秋。她在花非花那里医好了腿,虽不能行久,却已摆脱了轮椅。她听到小文没死,天帝宫被推翻的好消息,便迫不及待地赶来江南找聂小文。花非花主动提出要送她。她无法拒绝。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看到小文,却只是些零散的印象或感觉,像是纷纭的雪片。飘飞之中现出一张模糊的脸,以及那越来越遥远、苍白,以致有些凄然的笑。但是她想他。那是一种很真实的痛苦。
她和花非花一进院子就看到聂小文辞行,她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听到聂澜与小文的对话。她眼中的喜变成了心中的恨。
她很想再一次拥进小文的怀中,感受那一点温存;她很想听他亲口对她说她一直想听的那句话,但是她只是用心凝视着他的双眸。
“小文,我好想你。”晚秋说,然后她凄然一笑,“小文,我的腿治好了。是花非花帮我治好的。”她慢慢走到花非花身旁,向是情侣般地靠了过去。突然,她抽出匕首抵住了花非花的咽喉。出乎意料的是他根本没有反抗。
“把解药给小文,否则我杀了你儿子。”晚秋的眼神冰凉而美丽。
花非花没有说话,如果他说,他只会说请靠得再近一些吧。哪怕是被用刀抵住脖子,只要能在晚秋身边,他便知足了。
聂澜没有料到会有此变,他极不甘心地拿出盛解药的瓷瓶:“小文,想不到爱上你的人都如此英勇啊。”
聂小文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她相见,更没有想到她会为了他做出这样的举动。“你这又是何必呢?把大哥放开吧。他为你医好了双腿,你不该这样对他的。”
晚秋幽幽地说:“你受尽折磨,忍辱负重替你义父瓦解了天帝宫,他又为何如此对你?”
聂小文笑了:“这些我早已不在乎了。”
“可是我在乎。你没有解药会死的。”晚秋的手上加重了力道,血顺着匕首往下滴,她狠狠地对聂澜说:“快把解药给小文。”
聂澜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他把瓷瓶丢给聂小文,趁聂小文分神的瞬间飞身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制住晚秋要穴,夺下她的匕首,反手架在她的脖子上。“聂小文,如果你敢离开,她必死无疑。如果你发誓今生留在我的身边,我们便还是父子,看得出她对你有情有义,我也可以成全你们的好事。”
聂小文没有犹豫,眼睛里却写满了失望和伤心,他跪在地上对天发誓:“我聂小文对天发誓,今生永不……”
话没说完,却听花非花惊呼:“晚秋!”
原来晚秋不愿连累聂小文,竟然把脖子往利刃上一送,气绝身亡。连聂澜都没想到晚秋竟是如此烈性的女子。他长叹一声,心知再也留不下聂小文了。
——卷三·完——
'尾声'
江湖恩怨何时了?
沧桑知多少。
武林昨夜又腥风,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南山宝马应尤在,
只是世事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尘缘为了凡夫已白头。
………………调寄?虞美人
天帝宫瓦解之后,江湖平静了不久便又纷争四起,新的一轮血雨腥风迅速席卷武林。
关于天帝、邪神、文琴、武刀的故事早已无人问津。
江南烟花之地却新近传出了一段佳话。
说的是神秘公子为口不能言却琴艺无双的名妓一纸赎身的故事。
那一日,他倚在画舫的栏杆之上,望向江面,正痴痴地发呆。轻舟如梭,柔撸如梦,吴侬软语,巧笑倩兮,一河清流如酒。说话间,水也动波也摇,琴也奏箫也鸣。早就听闻此船上有一名妓,口不能言,却操得一手好琴。今日一听,果非凡品。晨岚晓雾、夜风星月,莫不入曲,声声动人心弦,竟让听的人未饮先醉,是了,一定是他了,终是让他找到了心上之人。
一曲终了,他对着屏风后的佳人深深一缉:“在下杨思文,仰慕姑娘已久,今日得闻仙曲,实乃三生有幸。还望姑娘赐教芳名,在下愿以重金为姑娘赎身。”
屏风之后伸出纤纤素手,一纸白笺上清楚地写着三个字:梁在云。
——全文完——
飘雨飞花特典——
追忆篇——碎梦琴伤
一
梦里乾坤好。
也许现实生活太过痛苦压抑,聂小文学会了做梦。
今晚他梦到元宵灯会。
整条街上家家户户都悬挂着色彩斑斓的花灯,母亲拉着他的手,在各式各样的小摊前流连。天气很冷,但是他的身上穿着母亲新给他做的棉衣,不是什么昂贵的面料,手工却很精细,带着阳光的味道和一种淡淡的幽香,穿在身上暖暖的。
小贩卖力地招揽顾客。
母亲带着他在一个卖肉包的摊子前面停下。“饿了吧,小文?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