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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怪,经小美妈这么一说,如一的眼泪就像有开关一样,刷的一下收闸。她拿起笔来写检讨。
这时李队长走进办公室,亲自指导卖番薯的老头写检讨书,还问他叫什么名字,告诉他怎样写。各位凡夫走卒心想有这么好的事?但也理不了那么多,乘机问菠萝的萝、鞋垫的垫怎么写。果然不一会儿就有记者出现在办公室,拍了两张和谐的照片就走人了。
如一和小美妈走出城管中心时,天已经全黑了,三轮车要第二天交了罚款才能领回。两个人饥肠辘辘,随便找一家街边店吃一碗面。
如一跟小美妈说了和儿子吵架的事,说着说着又两眼通红,她说上学有什么用?就学了一个六亲不认。又说我还以为他跟小美有什么不同,原来全都一样。不过她没有提起项春成的出现。
小美妈叹道,你也不要气成这样,其实他们不是自私,只是年轻罢了。等到他们像我们这样,就知道这个世道是怎么回事了。
李希特出院的前夕,李想想离家出走了。
他给母亲留下了一封信,信上说他走了,叫母亲不要找他,也不要为他担心,他只是想多挣一点钱寄回家,另外也能早一点返回学校。他说他尊重母亲的选择,尽管这选择是错误的,因为父亲的所作所为跟吸毒烂赌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以梦想为名,听起来不那么悲愤,但还是把全家人都带到沟里去了,从此暗无天日。他叫母亲保重。
李想想还留下了他在布匹市场挣到的千把块钱,有整有零的皱皱巴巴的票子里,无声地诉说了儿子心头的苦闷。
如一觉得胸口很堵,她坐在儿子睡过的床上,她抱着他的枕头,开始是无意识的举动,后来就演变成用枕头捂住了嘴巴,她哭了。哭完她拿出小灵通,拨了项春成的手机号码,但是刚一接通她就把电话挂断了。
她想,能跟他说什么呢?
二十四
李希特出院以后变成了长短脚,就是两条腿不是一般齐,走起路来高高低低,还要借助一根拐杖。拐杖是铁的,比木质雕花那种粗壮许多。
都担心他脑子有问题,医生也是这个意思,就没有太注意他骨折的地方。但结果好像脑子毫无问题,只是脑袋上的伤疤不长头发,乱草一样的头发还盖它不住,看着又别扭又奇怪。如一说给他量头做一个假头套。李希特说,我死了你给我扣上这玩意儿我就诈尸。如一由此断定李希特的脑子没有问题,反应还跟原先一样快,一样尖酸刻薄。
但是外人都不这么看,包括镇水街的街坊邻里,他们觉得李希特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现在见到人就打招呼,隔着老远他还挥手叫人家到跟前聊两句。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脸上终日乌云密布,喜欢气哼哼地斜着眼睛看人。
他现在很随和,话多得要命。
有人想试试他是不是失忆,就说有什么什么新的武侠片出来了,你至少要看六遍吧?李希特说滚蛋!
有时话多得让人生厌,镇水街上常有些棋篓子当街下棋,看的人都知道观棋不语,李希特一来就大声说输家,双鬼拍门,死硬了。或者说,被人抽车将军,哭吧,哭出来好受一些。说得人家很没面子,见到他就烦。
多宝路上有一档食杂店,重点是卖绝版老广东零食,比如“飞机榄”,也就是麻辣橄榄,当年吹着唢呐沿街叫卖,住在骑楼上的人听到唢呐声,懒得下楼,就把钱扔下来,卖橄榄的人包一个包扔上楼去,故得名于橄榄坐飞机;“成酸”,就是萝卜切块泡在放有糖精的盐水里,浸泡若干时辰,味道甜里带酸,酸里微咸,然后用长扦子扎住吃;还有米花糕金橘饼等等。
这个店为了还原老广州的记忆,仍旧是把糖果、漫画书、五颜六色的塑料玩具拴成一串一串的,吊在天花板上。看店的老头老了,便在琳琅满目中打瞌睡。平时就只见李希特忙东忙西地帮他卖东西,整个人高兴得要命。
他也跑去番薯昌所在的茶餐室,收银小妹年纪轻轻,紧绷绷的脸蛋卜卜脆,他跟人家并排坐着,一路笑嘻嘻的,不知什么意思。
但若你以为他摔成了一个色鬼,那你又错了。多宝路上有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人称廖叔。廖叔守住一个秤,多事的人都会踩上去看看自己多重,称完放下一元或几毛在一只旧月饼盒里。个别人称完就走了,好像是他们家的秤一样。廖叔是不追的。旧街,廖叔,秤,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李希特也会跟廖叔并排而坐,一天不说一句话。逢有人知道了自己的分量又后悔多此一称时,李希特就会去追讨这一块钱,回来扔到旧月饼盒里。
番薯昌见到如一便说,你家希特醒是醒了,但是脑子搭错线了。
必不可少的,当然是李希特也去了雷霆的墓地,他带了一瓶九江双蒸米酒,两只杯子,默不作声地背对墓碑坐了好长时间。直到暮色四起,他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生活还跟原来一样,没有半点波澜。如一和李希特还是分房而睡,没有什么多余的话。李希特似乎是变得世俗至极,他还是不挣钱但是兜里永远有
钱,他也不再晨昏颠倒,不仅起居作息正常而且安贫乐道。看来平凡的力量最是不能小视,改变完全隐藏在没有改变之中。
这样或多或少,如一和镇水街的人都有些怀念以前的李希特。因为好像生活变得沉闷了,再加上本来就没有多少谈资。
其实李希特心里根本就知道别人是怎么想他的,但他毫不在乎。他清楚自己抵死都是要与天下人为敌的,何况死都死过了,返生难道还真的变性吗?他想你们不是就希望我活成这样吗?我活成这样你们不是就全满意了吗?我就是要活得还过分一些,让你们像吃肥肉吃多了一样恶心死你们。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没有半点改变,那些恶俗的人们,没事的时候他们就喜欢大惊小怪,惟恐天下不乱,真正出了什么事,他们又故作平静,好像他们天生就能消化一切恶性事件似的,每个人都摆出一副预言家的派头。
他只不过装作重新开启人生罢了。还有人对如一说他们很欣慰,他妈的,跟他活得一样他就欣慰了?!
不过在内心深处,李希特跟雷霆有过一次长谈,他告诉雷霆他已经把过往的一切处理掉了,像灰楼六楼的那两包杂物,烧了,连同许二欢的照片。不为什么,只是他虽未死,尚有体温,但是那些东西却已死去了,死了的东西冷冰冰的也只好烧掉。他还对雷霆说,至于他们做过的一切,他没有丝毫的悔意,而且回想起来也是快乐的。
出院以后,李希特从来没有在如一面前提起过李想想,就好像他根本没有这个儿子一样。就在如一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心肝的时候,一天吃过晚饭,李希特突然间问道,李想想是不是回学校去了?如一愣了一下,最终点头称是。但她马上起身收拾碗筷去了厨房,心里难过得只想哭出声来。她想,李希特的脑子到底还是摔坏了,不然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会觉得毫无改变呢?!孩子为他吃了多少苦啊,他却没有半点担心,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不过这天夜里,如一很快就听见了李希特打呼噜的声音,而且听得出来他睡得很踏实,看来他是相信了儿子已经平安返校。
如一又恢复了打毛线,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个挣钱的途径。对于挣钱这件事,还是小美妈说得对,不怕慢,就怕站;不怕赚钱少,就怕你不赚。一天下班回家,天色已暗,无意间如一看见李希特在他屋里的灯下看书,眉毛拧着,嘴巴抿成八字,又是那副招牌表,隋,好像地球的吸引力对他的嘴角格外看重似的。如一心想,估计又开始看武侠了,本性难移嘛。结果发现桌子挡住的地方,李希特在织她的毛线针,他看的书也是甘笔不知在哪里买来的编织大法。
这种书他居然还看得懂,并且织出一截毛活,那一刻又让如一不得不相信,李希特的脑子还是没有毛病的。
日子一天一天地重复,李希特也觉得闷,他唯一想到的正经事就是像雷拳师一样教拳开饭。但首先他已经退出了自己的江湖,发毒誓永不回首伤心事。其次是他根本没场地,雷拳师以前的习武馆,老东家恨他还来不及,根本空置着也不会租给他,何况谁又肯跟一个残疾人学拳?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有一天大富豪夜总会派出几个马仔来跟李希特谈事,想让他去大富豪看场子。为首的那个马仔姓林,脑袋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