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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真在地上睡了一夜,醒来的时候,隋棠笑黡如花地将早饭摆在他面前:〃你可让白天早点回家,不该去的地方别带他去,要不然下次连厕所也不给你住。〃卢真说:〃好好,你们家白天就是君子,我就是一小流氓,成了吧。〃隋棠小嘴一鼓说:〃你是一大流氓。〃然后穿上鞋咯噔噔地下楼上班了。
卢真望着她美丽的背影冲我长吁短叹了一通:〃还是你小子牛掰啊,有个这么好的女友,说话还是那么护着你……啧啧。〃
第3节:第一章 糖水美人(2)
我脸上笑眯眯,心里挺不是滋味。隋棠给我的生活就像一杯甜彻心底的糖水,而我想要的可能是一杯橙汁。我知道卢真一定会说我这个想法丧天良。我也知道隋棠原本就是那杯桔子水,在错误的时间冷藏了,又在错误的地点解冻了。生活不就是个摄取原汁原味的过程么?隋棠给我的这杯糖水的确很甜,像蜜一样甜,却少了我所神往的醇香和微酸。
正想着,外面响起了农民的敲门声。
农民是我们宿舍的老六,和我一样,在大学进行到下半场被罚下。不同的是,他是一张红牌勒令退学,我是直接开除学籍,就跟当年马拉多纳被查服用兴奋剂似的。老马一生拳打潘帕斯脚踩亚平宁,退役后依靠爆料便可维持生计,金钱好似头皮屑。我就没那么好命,失去了大学的光环,我像块渐渐失水的海绵,开始变得满目疮痍。
农民是个酸溜溜的文化人,见了卢真先赠诗一首:
人前人后,无孔不入。
床上床下,精益求精。
农民说,要是没有你们这帮搞销售的为虎作伥,八成的夜总会要关张。届时将有多少妙龄女子解甲归田?
卢真听罢哈哈一笑:〃你只见老子推杯换盏不见老子现场直播,遇到难啃的骨头,甭说为虎作伥,老子他妈连做娼的心都有。〃
三日不见自当刮目。卢真这厮大学四年除了吃就是睡连英语四级都没过,自己都没指望找到一个月薪上两千的工作,结果被砸之后,不仅做了中国龙头企业的营销部职员,月薪冲上了五千,而且回到了他日思夜想的故乡北京。最令人称奇的是顺手牵了个端庄漂亮的白领回家做老婆。他老婆就是卢真应聘时的主管,她跟了卢真,不能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牛粪表面还光呢,卢真那张蹉跎的老脸粗糙得可以用来划火柴。
招聘会那天狂风大作,卢真和大军哥像两只没头苍蝇般乱撞,卢真说瞅那个公司挺排场的,走,过去看看,大军哥一把扯住他说你歇了吧,人家是著名的中国xx公司,没有英语六级,人家连眼皮都不撩。卢真一指招聘主管小姐,呲牙一乐说没事儿,我去逗逗那美女总行吧。大军哥一个没拽住卢真就冲了上去,没说上两句话简历就让人扔了出来。〃对不起先生〃,主管小姐一指招聘的大牌子:〃我们说明了只招英语六级,专业课过八十五分的应届生。〃卢真憋得满脸通红,冲着小姐再三运气。小姐也不示弱,眨了眨水灵的大眼睛等着卢真滚蛋。卢真正欲滚蛋之际,头上突然〃咔嚓〃一声巨响,电光火石之间,卢真生猛地上前抱住小姐,柔道一样将小姐扑翻在地。还没等小姐明白过味儿,只见一截子被狂风吹断的路灯实实惠惠拍在卢真的身上,硕大的路灯加上半米长的杆子,整个一个铁馅饼。卢真昏了,小姐当时就吓哭了。
如果不是卢真反应快,替主管小姐挨了一下,说不定她早已香销玉殒。主管小姐姓谦名丽丽。在卢真顽强出院后,她便与卢真形影不离。女朋友和工作同时搞定,我们都说这是个阴谋。卢真暴跳如雷说滚你丫的,什么阴谋有这么大成本?老子他妈折了两条肋骨!
卢真把婚期重复了三遍,确定我和农民都记下了方才罢休。
卢真一指农民,问道:〃最近有什么打算?还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我对卢真耳语了几句,卢真笑得嘴歪眼斜。
农民最近被蝶恋夜总会的当家花旦所垂青。那女子每天短信频传大有以身相许之势。据说农民对此慎之又慎,二人并无肌肤之亲,尚处于精神出台阶段。
卢真笑罢说:〃你丫不是真的希望她解甲归田吧?那些姐妹儿的道行浅不了,男人河里平趟。纵以甲解,尚能田否?只怕你养不活,何况她当真能嫁给你?爱情的核心技术不是把自己当成饭票捐出去,是结婚,懂么。〃
说完,卢真将自己的婚纱照递了过来。
照片上的谦丽丽嫩得像刚挤出来的牛奶,她身后的卢真幸福得像头刚挤出奶的牛。体态迥异,辉映成趣,看得我和农民感慨万千。
我们三个人坐钻进出租车里,农民问:〃今天去哪吃?〃〃吃饭不急〃,卢真从副驾驶位转过头很认真地说:〃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第4节:第一章 糖水美人(3)
说实话,我有点喜欢现在的卢真,大学时期一向是别人拿主意,他甚至连跟与不跟的决定权都没有。就像一只活在深海里的寄居蟹,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偶尔抻个懒腰也会卷入别人带来的暗流。想来卢真陪着我们挨打就有好几次,虽然他也会探头缩脑地小不安分,但到底是我们当中最让人省心的一个。
出租车开到了乡下,我们下车后又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半个小时,来到了一个破旧不堪的茅草屋,屋前站着一个小男孩,五六岁的样子,见陌生人来访,眼神里流露出本能的恐慌,冲着屋里喊两声〃爸爸〃,又连忙回头看看,生怕我们有不轨的图谋。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从屋里出来,他就是小男孩的爸爸。比起上次见面,这老汉又苍老了许多。
〃卫叔,您老还好吗?〃卢真问道。
老汉一下子认出我们:〃哎呀,你们怎么来了!快快,进屋坐进屋坐。〃
我们进了屋,男孩走在最后面,小眼睛卡巴卡巴的,仍然不放松警惕。房子只有10来平米,只有一扇窗子能透进一点光亮,锅碗都摆在地上,不用说坐,简直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儿忽的一下冲得头皮发麻。炕上,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我们走过去轻声唤她:〃卫婶,您还认识我们吗?〃
女人不说话,眼神涣散。
老汉叹了口气:〃哎,疯啦,不认人啦。〃
〃卫婶这病一直没有治疗么?〃
〃治了,大夫给开的方子,抓中药喝,可不咋见好。这老婆子平时不吵不闹,但就是不说话,半死不活的。〃老汉叹了口气。
〃那换个办法,用西医疗法,带婶子去医院治吧。〃卢真说。
老汉低下了头。半晌,老汉想起来点什么,去水龙头下面洗了两个梨,用碗盛到我们面前,面带尴尬地说:〃你看,事先也没有准备,家里只有两个梨,你们别嫌我老汉不周到,你们吃,你们吃。〃
梨又小又青,我们都不爱吃,见老汉过意不去,农民就装模作样地拿起咬了一口,原本在一旁不声不响的小男孩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老汉急了,大概是因为男孩折了他的面子,抄起炕上的笤帚疙瘩,小家伙吓得到处躲藏,农民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一边劝老汉一边哄着他,终于男孩不哭了,农民把梨拿给男孩吃,男孩摇摇头,偷偷趴在农民的耳朵上说:〃哥哥,不是我要吃的,我想留给妈妈喝完药时甜甜嘴巴……〃
这话声音不大,大家却听得真切,我们仨鼻腔里突然有股被烈酸冲到的感觉,互相看了看,不再说话。老汉不自然地扭过头去,猜是眼睛热了。
临走的时候,卢真拿出1000块钱给卫叔,这老汉说什么也不要,指着我和农民说:〃白天他们也总给我钱,你。。。又给我,让我怎么舍出老脸收啊?〃卢真费尽口舌,跟他讲:〃这钱是留给卫婶和小家伙买好吃的。。。 。。。治病的钱,我们以后再想办法。〃钱塞到卫叔手里,他眼圈红着说:〃你们都是好小子啊,比我养的那个兔崽子强多了。〃言罢,年过五十的老汉眼泪如泉涌一般流了下来。
〃你们也看到了,这哪像个家,哪像过日子啊?作孽啊!〃
老人蹲在地上,头上阳光充足,远处悉悉祟祟地飘来鸟的鸣声,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福气早已经被他的儿子全部扯碎。
卫叔所说的〃兔崽子〃叫卫冰,是我们宿舍的老七,是那个小家伙的哥哥,也是我们的好弟弟,三年前的春天离开了人间。他是一个勇敢的人,微笑着对自己下毒手,甚至没皱一下眉头。他也是个聪明的人,在系里向来都是第一名,得了上万元的奖学金,被内定报送清华读研。如此有天赋的理科头脑却连生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