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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我一会就回去,到时候我会给你答案。”陆岷转回头,说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他站起身说道:“我改天再来看你,你先休息,我已经没事了,你不要担心。”
肖诺却不肯放开他的手,眼睛紧紧闭着,使劲抓着他。
陆岷几次试图挣脱未果,心里有些无奈,好像经过这一次,肖诺真的打破了某种屏障一样的东西,如果是以前的他,他会命令他挂掉电话,不许和艾尔肯来往,而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小孩一般乞求他不要走,却并不蛮横干涉他。
“你先松手,我会再来的。”陆岷低声道。
肖诺终于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松开了陆岷的手,陆岷向门外走去,却又被叫住。
“陆岷。”
“什么事?”陆岷回头。
“我爱你”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陆岷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肖诺定定的跟他对视着,眼里有着乞求:“先别急着拒绝我,好好考虑一下,好吗?”
那眼神示弱的味道太浓,让陆岷不忍心拒绝,他下意识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医院。
回到农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陆岷站在农场的门口,看着依然在花田里忙碌的艾尔肯,没有叫他,只是在矮木桩上坐了下来,看着他忙活。
这幅画面他非常的熟悉,在过去的一年里,每一天都能看到。农场规模还小,整个花田只有他们两个人照看着,他每天都跟艾尔肯一起下田干活,一起回家吃饭,有时候甚至一起睡觉。
B市的记忆被他埋在心里最深的地方,他努力适应,并且最终融入了这个原本对他很陌生的地方。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本来就是土生土长在这里的,现代都市的繁华与冷漠全部都与他无关,他只是生活在草原,将来也会老死在草原,埋葬在草原。
一个人。
陆岷从来都能忍受一个人的生活,他想着自己也许会一个人老去,一个人埋在草原的某个位置,然后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有个名叫陆岷的老混混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有时他这样想着,就忍不住笑,笑自己活了一把岁数,竟然连一点存在的证明都没有。笑完便整宿的睡不着觉,黑暗里睁着眼睛看着房梁,看到半夜,摸黑爬起来去找艾尔肯,不管他睡不睡着,都揪起来喝酒。
一边喝着一边半醉半醒的问他:“要是……有天哥哥跟你分开了,你会忘了哥哥我不?”
艾尔肯总会被他纠缠的没办法,说出他想要的答案:“你这样的无赖,谁能忘得了?”
他就会安下心来,庆幸着,总会有人记得他的,尽管是因为他的无赖。
陆岷终于发现,他能够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但是始终害怕一个人。
他想有个家,希望有个人可以给他一个家。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对艾尔肯非常的好。独自揽下所有活,做出一大桌子的美食,甚至会跟艾尔肯表示不加薪也没关系。
艾尔肯觉得奇怪,总会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会回答:“庆祝咱们认识xxx天!”
这样的事情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发生一次,久而久之,艾尔肯也习惯了他间歇性对他献殷勤。
其实他很清楚自己的卑鄙。
他害怕艾尔肯总有一天会有自己的生活,害怕他会有自己的爱人,自己的人生,会扔下他,自己幸福去。
所以,即使他察觉到艾尔肯对自己特殊的感情,嘴里说着他很优秀,应该有更好的对象,不应该跟自己在一起,却从来不跟他说清楚。宁愿逃避着,维持着暧昧不明的关系。就连朋友间不该有的亲热行为,他都半推半就的默许了。
他不敢推开艾尔肯,他害怕,害怕如果推开他,艾尔肯就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他的生活。
更何况,艾尔肯说,会跟他在一起,跟他在一起,就可以组成一个家。
他真的心动。——如果肖诺没有再出现的话。
陆岷知道自己挺贱的,记吃不记打是就是用来形容他这种人的。
年轻的时候倒贴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为了个人渣跑去自杀。总算是没死成,没出息的混到三十多岁,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硬是没学聪明,竟然又动了感情。
可是生平第二次爱一个人,依然被人把心扔在地上用脚碾个粉碎。
让你记不住教训,居然跟不会认真的人认了真。——这是他被肖诺疏远时的自嘲。
一定得记住教训,不能再相信那个人。——这是他在新疆看到肖诺时下的决心。
可是,即使曾经被那人那样暴力的伤害,被轻视,被狠心的抛弃扔掉,一看到他拄着拐杖艰难行走的样子,所有的决心全部被瓦解,宁愿他的伤自己全部扛了。
陆岷曾经做过园丁,给富贵人家修剪草坪。他记得草坪边上种了一片名贵的花,花长什么样子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在修剪草坪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跌到了花坛的边上,踩到了好几株,尽管他很及时的把它们扶起来了,别墅主人依然勃然大怒。
他点头哈腰,保证自己只踩掉了几片叶子,花绝对不会死,主人却说这些花是从什么地方空运过来,每天专人打理,才好不容易活下来,稍微碰一下就会死。
那一次他被狠狠揍了一顿,扔出了别墅,尽管他承诺用一个月的工资来做赔偿,依然没有让那些人手脚留些情。
他还记得那别墅的主人说的话:“钱能赔我的花吗?你这样的人死一万遍也赔不了我的花!”
他坐在别墅的拐角处的垃圾站,那里堆着的全是他刚刚修剪完草渣,明明都只是植物而已,一种小心翼翼的被人呵护着疼爱着,依然掉个叶子就能死,一种即使所有人都在上面走路,踩踏,打球,依然活得生机勃勃,需要人定期清除。
他知道,他就是后一种。
不用对他多呵护,只要对他好一点,他就会忘记所有不公平的待遇。
肖诺说他是死心眼,真是一点也没错。
“怎么在这发呆?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岷回神,抬头看向艾尔肯,他正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垂眼看他。
“啊……没什么,刚回来,看你忙呢就没叫你。”陆岷挠挠头道。
艾尔肯点点头,把毛巾搭在自己脖子上,也找了个木桩子坐下,问道:“刚刚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想什么,就想等着收完这些薰衣草,是不是该发奖金了?”陆岷道。
艾尔肯静静的看着陆岷,双肘撑在膝盖上,忽然笑起来。
“如果你留下来,农场就给你。”
陆岷也抬头看向艾尔肯,本想开玩笑问他真的假的,却发现他的表情非常认真,对视了半天,陆岷败下阵来,率先转过了头,尴尬笑道:“什么留不留下来的,农场是你的,我要它干嘛?”
艾尔肯垂眸,嘴边的笑容变淡,“意思就是,不留下来吗。”
陆岷有点无措,他很想跟艾尔肯说他没说过要离开这里,但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没法说出没有保证的承诺。
“嘿嘿,那个,尼亚孜跑哪去了?对了,我跟你说,那个艾力亚尔对尼亚孜态度不正常,你留心着点,尼亚孜傻了吧唧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将话题扯远,陆岷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但是艾尔肯不由得陆岷再逃避问题,直言道:“我自己的人都看不住,又怎么看得住他?”顿了一下,“我想知道你的心意,别再逃避我。”
果然今天逃不掉了。陆岷抽着烟,心中想着。
也不能再拖下去了,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如果艾尔肯真的不再理他,再说。
陆岷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烟吸完,烟头踩灭,才转过身难得严肃道:“艾尔肯,我想过了……”
话没说完,刚转过头去,就见艾尔肯倾身压过来,唇向他的唇捕捉去。
下意识的就转过头,手一推,“你干嘛?”
“吻你。”艾尔肯抓住陆岷的手,认真道,琥珀色的眼睛在夜里亮得出奇,“不要急着做决定,你的身体不抗拒我,试着来接受我。”
说着,身体又往前倾着,脸靠的离陆岷越来越近。
陆岷看着艾尔肯的眼睛,那双晶亮的眸子中有着某种坚持,让他的眼睛仿佛被吸住一样,无法移开。
“对,就这样,你看,你根本不排斥我,我们可以在一起的。给我一个机会,好吗。”艾尔肯低语着,低沉温柔的声音像是催眠一般,蛊惑着陆岷的神经。
唇压的越来越低,就差一根手指的距离时,陆岷听到艾尔肯最后那句“给我一个机会”,眼前忽然闪现肖诺躺在医院里,流着泪跟他说“再给我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