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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正彦闻言一怔,过来拉住她的手,惊喜道:“阿溪,你有办法?”
“办法是有,只不过——”君浣溪想了想,蹙眉道,“我对朝中群臣不熟,不知陛下平日最信任钦佩的臣子是谁,谁又有足够的忠心与胆识在陛下面前大胆进言?”
上回请求增设女医士的折子,是自己撰写,请太医令许逸呈递上去的,如今许逸停职思过,依照天子现时的态度,自己既不能让老师冒险,又不能自行前往进言,倒是有些为难了。
空有一番先进思想理论,该去找谁?谁才是这最为合适的规劝之人呢?
沉吟许久,君正彦才开口道:“陛下最为信任钦佩之人,当属当朝丞相孟仲卿;若说忠心耿耿,首推长青宫中常侍吴寿;要论胆识过人,没人比得上那位安定侯爷!”
君浣溪暗自好笑,自己这一问,老师竟是一连说出三个人来,仔细一想,的确是各有所持,不过综合而言,还是丞相孟仲卿耿介忠直,刚正不阿,胜算更为大一些。
在这个朝代,丞相居百官之首,金印紫绶,秩俸万石,掌佐天子,助理万机,具有封驳皇帝诏令和谏诤之权,由他前去进谏,再合适不过了,而且,他那个疼到心头的嫡亲孙儿,还是自己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给救回来的,有了这层特殊关系,便多了不少把握。
顷刻之际,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今晚便要去丞相府邸拜会孟相大人!
正想得微微兴奋,忽然听得顶上低语:“如若他们三人都还不行,你也可以去找——”
见她凝眸顿住,面露不解,君正彦叹一口气,正色道:“你还可以去找楚略。”
“楚略?”
君浣溪略一挑眉,并不说话,心中却是不以为然,楚略的名声在江湖绿野倒是如雷贯耳,不过现在人在宫禁,一个无绶无印微不足道的侍卫统领,怎么可能抵得上这先前所提到的三人?
老师这话,是太过心忧,想糊涂了吧?
“是的,楚略是陛下……身边的人,与吴常侍却又不同,陛下对他如此重视,他的话,也许陛下会听进一句半句,也说不一定……”
君正彦说到这里,面色已现疲惫,挥了挥手,显然不欲再多谈这个问题:“好了,你去吧,我再好好想想,总之,一定要小心。”
“是,老师,我明白。”
自己自然会谨慎行事,于公于私,这个天下都是乱不得的!
散值之后没有回家,径直去了丞相府邸。
孟仲卿与其妻洪氏在堂前逗弄孙儿,正乐得哈哈大笑,见她被管家领进来,显得十分意外,赶紧让座:“君大夫,真是稀客,怎么事先说上一声,玉堂陪云枫出门,还没回来……”
“孟丞相,我不是来做客的。”君浣溪朝那孩儿笑了笑,也不敢入座,只抱拳道,“丞相,是我有点事情,恳求丞相帮忙。”
孟仲卿身为一朝丞相,请他帮忙的人自然多不胜数,此时也不贸然答应,平声道:“君大夫,有什么事情尽管说,若是老夫能帮的,自然不能推辞。”
君浣溪见他眉头微蹙,心知多半是想岔了,此时也不明说,只轻声道:“此事有些难办,还请丞相听我详尽道来……”
孟仲卿心领神会,待得丫鬟奉上茶来,便是眼神示意让洪氏抱着孩儿离开,再挥退左右关了房门,这才回头问道:“君大夫到底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君浣溪谨慎坐下,从袖中取出一本折子,恭敬递上,开门见山道:“这本奏疏,还请以丞相之名上呈于陛下。”
“奏疏?”孟仲卿愕然,奇道,“太医署的事情,应该是由太医令统管的,就算许医令被陛下停职,特殊情况下,你也可去求太常上奏……”
君浣溪摇头,执意道:“我仔细考虑过,别人不行,唯有丞相进谏,陛下才有可能听得进去。”
孟仲卿接过放在案几上,并不翻阅,却是笑道:“我管这太医署的事情,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我猜,是为了那新建的兰桂房,怕丹药一出,你们这一大帮人失了君心,是不是?”
“这不只是太医署的事情,这是攸关天宇江山社稷的大事,民间已经有诗云,服石求长生,反为药所误,不如沽美酒,被服纨与素。丞相不能不管,必须要管!”
孟仲卿听她说得异常严肃,犹在思忖,君浣溪却是将折本推到他面前,轻声道:“丞相,你先看看,可好?”
自己花了好几天时间来回忆,用了整整一日功夫来撰写,薄薄一册,全是蝇头小字,有理有据,详尽阑述科学治病养生之道,以及仙丹长寿不可信的道理。
虽然以上思想确与当前的炼丹热潮相悖,但是自己与老师定然不会看错,眼前这位刚正忠直的丞相一定会帮助自己。
那明澈沉静的眸光,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明明是尚未及冠的少年,却有着超乎年龄的睿智神情,令得孟仲卿微微一惊,不由自主拿起折本,逐字翻阅起来。
越看,越是心惊:“你说丹药不可服用,但是老夫也记得古书上说过,食金丹即可得道成仙,长生不老,这个怎么解释?”
君浣溪不慌不忙答道:“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前人遗留下来的知识可以参考,但一定要经过分析,方能得到正确结论。若是丞相所说为真,古往今来,那么多人食用仙丹,又有几人成了神仙呢?丞相有见过吗?”
孟仲卿又问:“你不懂炼丹,怎知道丹药含毒?”
君浣溪胸有成竹道:“仙丹多用水银、铅、丹砂、硫磺、锡等炼取,所炼的丹药成分自然含有毒素,不信我们可以做个实验,拿所炼丹药给牲畜食用,便知一二。”
孟仲卿半信半疑道:“当日我也曾随陛下见过几名炼丹异人,我是亲眼看到他们将几块黑炭样的物事烧炼成银,宫中大司农派人检视过,确是十足白银,这等能力,你又作何解释?”
“黑炭?”君浣溪想了一下,记起儒林外史中的一个典故,即时哈哈大笑,“丞相你在天子面前不便动作言辞,却被他们骗了,这个所谓黑炭,一定是先前涂黑的银锭,这是典型的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下回让大司农连同那黑炭一起检视,便知其真假。”
“居然是这样作假,真是匪夷所思……”孟仲卿越听越有兴趣,索性将自己多年来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一并道出,“我年轻之时曾经到得东海之滨,亲眼见得蓬莱仙山,其中隐约可见仙影幢幢,可是听渔民说驾船出海,几日几夜都近不得仙山近前,这却是何道理?”
“这……”海市蜃楼的知识,已经不在今日进谏的范畴之中,不过瞥见面前之人既是向往又是深思的神情,头脑一热,便将自己所知的缘故起因简要解说一番。
孟仲卿听得频频点头,全然信服:“既然这炼丹之术装神弄鬼,着实害人,我明日便禀告陛下,将那一干术士全部下到诏狱中去,今后各地再有术士炼丹,一律严惩不贷!”
“丞相,不可!”君浣溪急得叫出声来,这神丹妙药固然不能使人羽化成仙,长生不老,但是外在效用还是不能否定,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里也提到水银来医治疮疥的妙处,更何况,这炼丹术还是古代化学的起源,怎么能严惩禁行,这势必是社会的倒退啊!
费了不少口舌,在不致引发怀疑自身身份的前提下,总算是说服了孟仲卿,肯定炼丹术的积极作用,又反对用金丹代替药物以求长生的思想,次日上奏,恳请天子坚持科学养生之道,继续接受正规药物与针灸治疗。
如此一来,绷紧的心思顿时轻松下来,天南地北,古往今来又谈论了半天,天色渐晚,对于孟仲卿命人摆上饭菜,邀约共用晚饭,根本没想过婉拒。
几杯下肚,正是神思飞扬之际,忽然听得孟仲卿一声叹息,声音虽低,却清晰可闻。
君浣溪定了定神,不解道:“孟丞相可有什么心事?”
孟仲卿叹道:“老夫方才与君大夫一番谈话,却觉后生可畏,我儿玉堂若是有君大夫一半的才华与见识,老夫都是心满意足,唉……”
君浣溪此前也听说过,这位孟丞相的独子孟玉堂,资质很是平常,勉强进得光禄勋做一名议郎,虽然也算是为天子谋事,但毕竟是一闲职,没太大发展前途,不过,能进得光禄勋这个既是天子的智囊班子,同时也是候补官员集中训练之所,也算十分不易了。
于是安慰道:“丞相莫要取笑,我哪有什么才华见识,平日只知看病问诊,除此之外,却是身无所长,哪里比得上令郎的前途似锦,一片光明?”
孟仲卿目光微闪,忽道:“玉堂近日潜心研习,终有小成,准备向天子进言,实行开科取士……”
开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