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八八书城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拉魂腔 作者:陈先发-第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真恼人呢。”王清举说:“你走吧。滚吧。”     
        梅虎快跨出门时,陶月婷突然喊住了他:“梅村长,我记起来了,七姑是你妈么?”     
        “我叫她小娘呢。”梅虎憨憨地笑了笑。         
      
        陶月婷没料到那一天,她会第二次遇到这头沉默的公牛、旧砖和牛皋。从硖石乡回县城后,在家中急急扒了几口残羹冷饭,就朝着碧海云天浴场赶。天已擦黑,街灯刚刚亮起。白天的恶零落了,夜间的恶尚在萌芽。行人稀少。一个穿紫红破衫的瞎眼小男孩跪在街角,用二胡拉《二泉映月》,如泣如诉。一年多了,陶月婷看见他没日没夜地在奏这一曲。一只肠子从肛内拖出体外的小黑狗趴在男孩身旁。《狗眼看人生》。肮脏的小钱罐里睡着一枚镍币。陶月婷想,这是不是昨天我扔下的那一枚?她沿着街的北边疾走。没什么道理,习惯了。其实更远。这样走,她就必经县医院的大门。爱闻里面飘出的死亡气息?变态的嗅觉。除了急诊室的窗口还令人恐怖地亮着,这时,医院已没什么人进出了,除了你幻想中的亡魂。门口墙根下,却有几个人蹲着窃窃私语。有人抽烟,显然不是亡魂。陶月婷的步子一向走得急,就在路过那几个人身旁的一刹。她突然觉着蹲在最外边的那人有点眼熟。掉头一瞅,正是白天刚见过的瘫子村梅虎。陶月婷倏地把脚步缓了下来。 
          
        “她说啥都不要我的血了。”梅虎的声音挺沮丧:“我跟她磨了两个多小时。她连推带拽地把我轰出来。说是十天前刚抽过,怕出什么纰漏子。”     
        “有啥纰漏子出啊?还不是唬人的鬼话。都管大夫叫白狼呢,坏着流脓呢。现在农村赌的人多,卖血还赌债的,排着长队呢。听说要送钱才能卖掉。”     
        陶月婷听着稀罕,赶紧往边上闪了闪。贴着路边的一颗大梧桐树站着,就在那儿听。路灯把婆娑的树影印在她的脸上,像亡魂爬动。     
        “咋送呢?”     
        “瞅没人了,就直接把钱揣她口袋里呗。卖一千,你还不得揣她两百块哦。”     
        “你为啥呢?”     
        “我急着到新疆去打工,攒路费呢。窜得越远越好,死在外也没人晓得。村里人跟没头苍蝇似的,都往城里瞎撞。都走了,我哪呆得住?婆娘天天戮我脊梁骨。指望这几分屌地,粥也喝不成。再说,儿子窜得跟个笋似的,心慌呢。还不得趁早点积点盖房娶亲的钱。大兄弟,你又为啥?” 
        
        “我?我是一个村长。村里又全是本家,好几户欠着税费呢,拿不出。我琢磨着卖点血,把他们欠的钱补上,我哪开得了口冲他们讨这个孽债呀。反正现在搞税费改革了,最后一锤子。血,这个东西,上次我卖了一次,也没啥要命的。” 
          
        “你咋这样当村长?真是皇天底下找不着的善心呢。”     
        “啥呀,都是本家呢,一条根传下来的,五百年前这血还不是在一条管子里淌得哗哗响?我卖我的血,跟卖他的血有啥两样?”     
        “嗨,就是这血贱罗。没人要了。”     
        “我听说私底下有人收呢。”     
        “那叫血头,黑着呢。我跟他们卖过好几回呢,价格贼低,又脏得像茅坑。杨家坝子的一个棒小伙子,就卖一回,回家就得了啥怪病,浑身长出绿脓泡,亮得吓人。舌苔上还长绿毛。半年就死掉了。他本来想攒钱娶个媳妇呢。乖乖!把我屌都吓抽筋了。” 
        
        “.........”     
        “私底下搞血,是犯法的哦。”     
        “要不,先去瞅瞅?反正就卖这最后一次了。还真能掉人命?你下田干活,玛璜还吸血呢。”     
        “我不敢去了,真操他娘的发怵。瞧着那一地的脏针头,腿就抖。抽血的胶管子,有焦味,像老鼠肉在火上烧焦了一样。”     
        “你不干算了。好歹指个路。咱这两眼一抹黑,哪能找到门?说不准,他那里也排着队,不一定要咱这血呢。”     
        “那也好,又没别的法子。干脆一起卖。大不了一块死。”     
        那蹲着的几个人情绪沸腾地站了起来,像屁眼被点燃了。陶月婷鼻子发酸。树影砸到她的鼻尖。她有点窒息的感觉。阴影永不枯竭。只要有光。她穿着一件“光”牌的黑色袄子。黑色不是呻吟,不是嘶叫,不是呐喊、不是浑浑噩噩的喘息,也不是长叹。哪是什么?它拖着长长的影子。梅虎一伙人从县医院高墙的影子里出来,突然暴露在街道中央的光明里。他们兴奋地一边交谈一边向南走。陶月婷悄悄跟踪了过去。 
      
        憨人走路的方式就是僵个脖子,直楞楞往前赶。像是入秋的螃蟹,怀揣着愤怒的蟹黄和菊黄的诗篇。它不会朝后瞧,也不会向侧面向四周瞅瞅。这是宿命。脚底下一阵小旋风,直到抵达被人狂噬的目的地。陶月婷心想,别说我蹑手蹑脚地跟踪他,就是大明大摆地盯着,这头憨牛也绝不会发现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刻意去跟踪一个男人。一个连正脸都没碰撞过的陌生男人。记得自已九岁时,父亲授意她去跟踪母亲。她也是这样蹑手蹑脚地盯着。母亲像受惊的母蟹不住地回头张望。可能是慌忙中视线高了点,她始终没发现自已瘦小伶仃的女儿跟在身后。她眼睁睁地看着母亲闪进了一个阴暗的楼梯。眼睁睁地看着二楼的一户黑丝绒窗帘倏地拉上了。她终生仇恨黑丝绒剪裁成的一切饰物。那一刹,她感到整条乱嘈嘈的马路在呼呼地旋转。她觉得母亲是太阳底下最肮脏的女人。她一路嚎哭着回家,找到了父亲。不久,母亲和那个在《长坂坡》中唱赵云的男人都自杀了。悲惨的长坂坡。捉对厮杀的漆黑命运像一团雾气弥漫。三十多年来,陶月婷为了那次跟踪恨透了自已。她始终觉得是自已杀了母亲和那个男人。她莫名其妙地篡改了悲剧长坂坡。这是她第二次跟踪一个人。她边走边觉得斥责自我,仿佛找不到跨出下一步的足够理由。但步子却丝毫也没有停下。路经弧形霓虹灯闪烁的碧海云天浴场门口时,她瞥见浴场门口停放着不少豪华气派的小卧车。她的心狠狠地紧缩了一下。她抬起袖子微微挡了挡脸,加速了步子。她怕浴场大门口身着血红旗袍的迎宾小姐认出自已。 
          
        很快地,到了城郊。青壳蟹爬出狭隘的洞。岁月蠕动中的酸甜苦辣。前面一伙子从一条堆满垃圾的窄巷子,闪进了一座小院子。他们进去后,小院的铁门嘭地一声关上了。陶月婷认得这一带是县屠宰场的老址,荒僻得很。她小时候总是跟着几个大孩子,举着手电筒,在这里捕青蛙。屏住气,童稚的内心神采飞扬。那么遥远。屠宰场早就破产了,这里没什么人住,附近的几个居民小区都往这里倾倒废垃圾。 
          
        陶月婷远远地站在巷口,盯着那个灯光昏昏的小院。一阵风吹过,几片脏塑料袋子在风中飞舞,腐积的恶臭熏得她头晕。她后退一百多米,到路边小摊买了包香烟,站在那里静静地抽着。药到病除。黑暗的麻醉。无尽的风刮过。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陶月婷看见门内灯光猛地朝外一泄。秘密的血被抽空了。有人出了小院。灯光一暗,他身后的铁门又嘭地关上了。残酷岁月把黑丝绒的窗帘变成了铁门。把俊朗的战将变成了一个浑身疙瘩的农人。她死死地盯着这个人。咿咿呀呀,可能不是血染战袍的赵云。距离自已还有十步时,她发现正是右手紧紧捏着左腕的梅虎。 
          
        她连跨两大步,站到巷口正中,冲着他大叫一声:“梅虎!”。她眼底一热,两行泪水就哗地顺着脸流了下来。     
        本是微低着头直楞楞走路的梅虎,猛吃了一惊,手一抖,左腕压着血渍的棉球就掉了下来。梅虎惊慌地看着她。陶月婷尖声冲他喊着:“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小娘的徒弟陶月婷!你现在就跟我走!” 
          
        她丝毫不加思索地向梅虎发出了指令。这个沉默的公牛、旧砖和牛皋,一声不吭地跟着她走。陶月婷不用回头,就知道梅虎离她始终约七、八步远。一路上,她的脑中一片空白,有几颗泪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