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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人三部曲 下部-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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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许的惶恐之后,杭盼又恢复了平静。多少年来,杭盼已经熟悉了这样的孤寂。那些只有自己知道的曾经创伤剧痛的夜晚,已经不会再来光顾她了。有多少人惋惜她的美丽的容颜,多少人被她以往岁月的经历倾倒,多少人为她不动心的圣女般的意志困惑,如今青年已经过去,连中年也快要过去了,这一切都已经过去,她开始老了。

  当周围没有人时,她轻轻地唱起了赞美诗:

  仰看天空浩大无穷,万千天体错杂纵横,

  合成整个光明系统,共宣上主创造奇功。

  清辉如雪温柔的月,轻轻向着静寂的地,

  重新自述平生故事,赞美造她的主上帝。

  她很少去想她自己的事情,思念主,向主祈祷,这是她目前唯一要做的事情。期待主的降临,神迹降临,期待主拯救他的羔羊。还有就是爱,无尽的爱,因为爱就是主。要守住爱,这是最根本的,守住了才能施爱,这是信仰,秘而不宣在心里,杭盼因为它而活到今天。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城市,绕过清河坊走向中山中路时,她看到前面有一个女子没有撑伞,却在雪中散步,背着一个大包,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像一个漫不经心的少年。雪那么大,把白天也罩成了黄昏,在这样的日子出游是大有深意的。她走过她身边,把伞凑了过去。

  伞下的那个姑娘并不感到惊讶,她淡淡地看了看帮助她的人,她面色惨白,几乎和白雪一样自,她的眼睛漆黑幽暗。她拿出一张纸,问她认不认识这个地址。杭盼惊讶地看了看她,轻轻地取下她背着的包,说:“跟我来吧”
 
 
 
 
 
 《茶人三部曲》

 
 
第三部:筑草为城
 
 
第十七章
 
 
  1966年阴历除夕,杭家羊坝头两位主人在青灯残卷中迎来黄昏。杭嘉和以他如此智慧的头脑,一天之后依然没有拟出一副对联;叶子等待了一天也依然没有等着一个亲人。这个白日本来就风雪交加,到傍晚更哪堪点点滴滴,双重的暮色里,叶子连灯也没有心清点。直到时钟敲过下午五时,迎霜湿着一双棉鞋从大门口跑了进来,在门外喉长气短地叫着:“来了来了——”这小姑娘一天里不知道大门口跑进跑出跑了多少趟,总算等来了第一批家人。

  两位老人激动地站起来打开门,略为有些吃惊,杭盼陪着一位陌生人进来,他们迎接了一位他们不认识的女客人。杭盼话少,只说她是专门来找得茶的,在清河坊十字路口恰恰碰着了,就一起过来。嘉和与叶子立刻表现出杭家人特有的热情,他们让出了炉边的小椅子,让她坐下。她脱下大衣的时候他们同时看到了她挂在手臂上的两块黑纱。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挂法,两块黑纱串在一起,倒像是左边生了一只黑袖子。小屋里一时沉寂下来。但这种沉寂很快就被更加的热情冲破。

  他们看出来了,这位姓白的姑娘心神不宁,还没有从户外的紧张气氛中缓过来。但她已经能够感觉到眼前的温馨。灯一开,金黄色的暖洋洋的热气,就轻盈地飘浮到她脸上,她眼前的一切也开始浮动。这种梦幻般的感觉,让她惊魂甫定中又犹犹疑疑,仿佛这一切都是她前一段惊心动魄的日子里留下的梦。

  她摇摇晃晃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她疲倦到了极点。因此,当她喝着叶子端上来的面汤的时候,嘉和已经安排了家事。他亲自把火炉搬到了花木深房里,又让叶子抱来新翻干净的棉被,还重新冲了一个热水袋。等她吃完了,让她洗了一个脸,她惊人的与众不同的容颜在吃饱喝足之后,终于泛上了红晕。她开始感到昏昏然,头重脚轻,打哈欠。叶子轻轻地拉着她的手,包好她的头巾出门。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房间里墙上的《茶具图》让白夜重新睁开了眼睛,但她很快被睡意笼罩,她倒在床上,叶子把她盖得严严实实。蒙眈中她感觉到爷爷走到她的身边,爷爷问:“你就是白夜吧?”她一下子睁开眼睛,看着爷爷清瘦的面容,她的脸上出现了某一种习惯的受惊吓后的神情。但爷爷的声音使她安心,爷爷笑笑说:“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杨真先生的女儿。”

  白夜坐了起来,问:“我爸爸呢?”

  “他还活着“

  白夜一下子就躺倒了,却又迷迷糊糊地问:“得茶怎么还不回来啊”

  嘉和怔了一下,他想,她果然没有问她的丈夫,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她已经闭上眼睛了,突然又睁开,挣扎地坐了起来,说:“我要见我的父亲”

  嘉和轻轻地把她扶下去,说:“你放心,我们会告诉他的”

  “我能见到他吗?”

  “试试看吧”嘉和想了想,说。

  “最起码让他知道我回来了,请得茶告诉他,我回来了。可是得茶呢?”她又问,她还是没有提她的丈夫。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从花木深房回到自己的客堂问,他发现又多了一位女眷,寄草赶到了。这三个女人正在南嚼咕咕地说着什么,见了嘉和,寄草就紧张地站起来,说:“这是怎么回事,得放不见了,得茶更不用说了,鬼影儿也不见。方越、汉儿,还有二哥,今年都得在牛棚里过年,忘忧也不知道能不能从山里赶出来,我要晓得这样,我就不让布朗到他爸爸那里去了。他这个人没心没肺,我怕他跟着得茶他们两个又惹出事来,想想罗力一个人在场里也是孤单,儿子去跑一趟,看不看得上都是个心意。没想到把这里就给冷落了。莫非今年年夜饭,杭家屋里那么多女人,就跟你大哥一个男人团圆?”

  嘉和开始换套鞋寻雨具,一边说:“我出去一趟。”

  叶子惊讶地拦住他说:“你干什么,这么大的雪,你不过年了?”

  嘉和终于转过身来,说:“你们先吃饭,我怕是一时赶不回来。”一边说着一边把寄草拉到门角问:“杨真先生是不是还在医院?”

  寄草告诉他,她正是从医院赶过来的,扑了一个空,听说他已经被吴坤和得茶一起送回上天竺了。

  嘉和一听有数了,回头就交代叶子,说:“你们几个人守家,白夜醒来后就陪她说说话,告诉她我去办她托的事情。她父亲会知道她回来的。“

  “哪个白夜?”叶于吃惊地问,“你说的那个白夜,是不是那个吴坤的新娘子?她没有问她丈夫的消息吗?“

  “这种落村女婿,你们都没看到,杨真被他们打得都没人样了!”

  “落材“是落棺材的意思,是最厉害的咒语了,杭家只有寄草说得出来。寄草这一说非同小可,叶子几个立刻又去检查窗门的严实,然后凑过脑袋来,小声地问:“这是真的,怎么我们一点也没有听说?”

  “得茶千交代万交代,不让我和布朗跟你们说。快一个月了,多少次我都想张口告诉你们,憋在心里,难过死了。“寄草眼泪汪汪,顿时就一片啼嘘之声。嘉和眼眶也潮了,杨真的事情他也知道,他也去看过,可他就不说,女人啊。他一边换鞋子一边说:“都记住,一会儿白夜醒来,你们都去陪她说说话,弄些高兴的事情做做,千万不可再提她父亲挨打的事情。还有,她那个丈夫,她不提,你们也不要提。居民区若有人来查户口,就说她是得茶的同学,外地人,到我们家来吃年夜饭的,其他的话都不要说了。“

  叶子一边给他找雨衣,一边说:“但愿今天居民区放假不来查人。哎,这么个雪天,上天竺多少路,我陪你去算了。“

  嘉和摇摇手,意思是让她们不要再多话了,男人决定要做的事情,女人再多话有什么用呢!他拿了一个大号手电筒,戴上棉纱手套和棉帽,又套上一件大雨衣,整个人像个巡夜的。门一开,白花花的一片,几个女人突然同时跳起来,叫道:“你不让我们去,我们也不让你去!”

  真是千巧万巧,迎霜又激动地叫了进来:来人了来人了!一道幽暗的白光泻入了杭家人的眼帘:忘忧啊!杭家的女人们都惊呼起来。往年春节,忘忧常常就在山里守着过的,今年不放假了,他是想着什么法子出来的呢?忘忧啊,当所有的杭家男人几乎都不在场的时候,你出场了!

  听了杭家女人紧张而又轻声的几句交代之后,杭嘉和的外甥林忘忧,几乎连一口气都没有喘,放下行包,挥挥手,就跟着大舅出了门。杭家几个女人想起了什么,七手八脚地跑上去,往他们口袋里塞了一些吃的。杭嘉和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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