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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炉-贾平凹-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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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好地干,干好了就吸收你加入红大刀。守灯说:你这么重用我,我就坚定不移地跟着你干革命,我还可以把八成从榔头队里拉过来弃暗投明,如果拉不过来,我就和他州河里杀猪,刀割水洗!

  红大刀重新要烧窑了,开始筹集柴禾并每家出份子钱去西川村煤窑去买煤,这消息当然被榔头队知道,榔头队的人就嚷嚷窑场是生产队共同的窑场,谁要去独霸就独霸了?红大刀也放出话:窑场是生产队的窑场,谁都可以去烧么,不妨碍谁去烧么。霸槽后悔没能早一天把守灯拉过来,就去请摆子也来烧窑,但摆子说,天布已动员过他了,他都拒绝了,他不参加两派,他也不给任何一派烧窑了,何况他腰疼,疼得啥活都干不了。榔头队里没人能烧窑,只能眼看着红大刀的人上了窑场,他们就急了,有人主张红大刀抢村里财产,榔头队为啥不抢,咱把牛抢过来,他们要卖瓷货咱就卖耕牛。但这办法遭到有人反对,耕牛和土地是连在一起的,虽然古炉村的土地自古都是古炉村自己的,可共产党靠的是土地,它是把土地从地主富农手里分了才闹的革命,又是从各家各户把地收了搞社会主义,现在土地是国家属有,你卖耕牛,那怎么种地,在土地上犯事那还是共产党领导吗,还是社会主义吗,是背着鼓寻槌吗还是不想活啦?再说,即便去抢牛,牛圈棚和红大刀队部在一个大院里,你能抢过来?

  榔头队的人在窑神庙里争争吵吵着,霸槽却独自坐在殿房里喝太岁水。他用个小勺子,对着太岁盆子,舀一勺子喝了,再舀一勺子喝了,还在舀着喝。秃子金在院里说:咱队长呢?跟后说:在殿房里喝哩。大家就都不说话了。霸槽的太岁盆从小木屋搬到窑神庙后,一有事就喝他的太岁水,就像一个人喝闷酒一样,他在琢磨事情,谁也不能去打搅。秃子金说:让他喝,他会给咱一锤定音哩!他们开始用石子和枝棍儿斗棋,却见霸槽从殿房里出来了,好像满院子里没有人,只有跟后,他说:跟后,走!跟后就从台阶上提了那把锨,大家看着霸槽手在背后甩着走出了院门。

  霸槽又是去山坡上要屙屎,榔头队的人都知道他便秘得越来越严重了,也越来越喜欢着去野外屙屎,或许,屙屎能出思想,在他屙屎的时候一整套对策就完成了。秃子金放心地等着,说:斗棋,斗棋!榔头队的人都放心地等着,又吵吵嚷嚷着评论着棋局。

  但是,霸槽这一出去当天并没有回来,甚至几天了也没有踪影。

  秃子金到霸槽的老宅屋去找,老宅屋门锁着。到公路边的小木屋去找,小木屋也锁着。他有些生气,进村去杏开家,巷道里碰着摆子,摆子一手叉着腰,斜斜地走路。其实天布去找摆子的时候,摆子的腰并不疼,他说他腰疼,故意仄着身子走路,等霸槽找他时,他又故意把身子仄得厉害,这么多天,为了证明他腰疼就一直仄着身子,没想身子真的就疼了,不仄着身子走就不行了。秃子金说:腰还疼?摆子说:越来越不行了,快要断了。秃子金说:那就断了去!秃子金不再理摆子,去敲杏开家的院门。杏开在院里洗头,隔门问啥事。秃子金说找霸槽哩。杏开说霸槽没在呀。秃子金说把门开了我给你说话。门开了,秃子金说大伙急着要霸槽拿主意哩,你不能不让他出来。杏开说:他是个大活人,我能藏了?他啥时又能让我藏过?杏开用手巾擦头发就打嗝,一口一口吐唾沫,唾沫把脚下地面都唾匀了。秃子金才知道霸槽真的不在,起身便走。杏开却警告他:榔头队的事,以后别来寻我!秃子金忽然记起霸槽去屙屎时跟后提了锨跟着,去找跟后,跟后竟然也不在,跟后的媳妇说跟后和霸槽去洛镇了。

  62

  就在霸槽去洛镇的第二天,支书和水皮从学习班回来了。支书似乎还是老样,只是胡子白了,但水皮完全失了人形,那个瘦呀,皮包了骨头,眼窝深陷,嘴唇发白,喉结竟然大得像个核桃。

  那个下午,灶火和冬生往窑场运煤,半坡上停了架子车歇着,那几只白嘴红尾鸟卟卟啦啦从山下往山上飞,最后就落在山神庙前的白皮松上,屹岬岭上的太阳只剩下一半,一道霞光又把白皮松照成了红皮松。这是古炉村的每一天里最美的时候。冬生说:谁来又找善人说病了,现在咋这多的病呀?!灶火说:也真是,这么美的地方就是人多病。冬生往山下看去,果然有一个人背着一个人走上来,就说:善人会捏骨这我信哩,你说他给人说病,病真的就能说好吗?灶火说:啥事情干得时间久了,就来神气哩,善人长年说病,他说病可能就灵验的。这就像朱大柜,他现在没势了,说话不顶用,可他在台上,当了十几年的支书,样子也就像个支书,他说话咱还不都听着,按他的话做了也都做对了么。冬生说:哦,她寻你来了。灶火脱了鞋,倒鞋壳里的沙子,说:谁寻我?水皮妈就低声地叫:灶火,灶火。水皮妈就在不远处的地塄上割野枣刺,她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头发乱得像个栗子色。水皮进了学习班后,她一下子就蔫了,家里没了柴禾,常到村口扫些树叶或在地塄上割那些野枣刺。灶火说:她叫我干啥?仍低了头在地上掸鞋,冬生便拿了个草秆子掏耳朵,一掏就咳嗽,咳嗽个不断。水皮妈已经走近来了,她还在低声地叫灶火。灶火这才抬_r头,说:你叫我呢?水皮妈说:我叫你哩。灶火说:你声低得像蚊子,我没听见,水皮妈说:啥时烧窑呀?灶火说:你还关心烧窑呀?水皮妈说:关心么,姓朱的搭份子烧窑也不叫我。灶火说:你又不缺钱的。水皮妈说:灶火你咋说这话呀,我十天都没吃上盐了,你这话是刀子剜我!灶火抬起身子,说:拉煤,拉煤!自个拉r架子车往前走,冬生也就撅了屁股在后边推,一扭头,却瞧着山下远远的公路上走着四个人,他就说:那是不是支书?

  灶火和水皮妈也往公路上看,果然是支书,支书在前边走着,中间是水皮和另一个人,再后边的人背着杆枪。灶火还没回过神来,水皮妈就尖锥锥地叫道:天,我水皮,是我水皮么!不要了割野枣刺的镰刀和背篓,顺着弯弯路就往下跑,竟然把走上来要善人说病的人撞了个趔趄。冬生说:他们咋都回来啦,没事啦?灶火说:咋能没事,你没看见后边还有个背枪的吗,是押回来的。灶火踢水皮妈的背篓,背篓滚下去,惊动了路下那一片槐树,槐树上的蜂嗡地飞上来一团,灶火扬手就打,冬生说:不敢打,快趴下。两人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蜂还是在灶火的屁股上蜇了一下,才慢慢地散去。

  水皮妈跑回自己家的时候,水皮已经坐在了院门口,他在门框上没有摸到钥匙,坐在那里把头夹在腿缝里。他妈叫他,他瓷呆呆地看他妈,突然哇地就哭,一边哭一边说:我不孝顺妈,我不孝顺妈!斜对着院门的厕所里有了一声咳咳囔囔的笑,这笑声像簸箕里倒核桃,水皮妈拧头一看,厕所里出来的是来回。来回不是走失了吗,怎么又在这儿,她披头散发,耳朵上却别着一朵菊花,笑得牙龈都露出来。水皮妈当时吓住,说:你是不是你呀?!来回却也说:你是不是你呀?!水皮妈就开门,赶紧拉水皮进院,来回也一条腿伸进来,水皮妈硬是把腿推出去,门就哐地关了。在院子里,水皮妈说:她是来回吗是鬼?水皮说:是来回。水皮才给他妈说他们从镇小学一放出来,小学外的路口上来回和一群孩子打架哩,她用泥片子掷打那些孩子,那些孩子也用泥片子掷打她,看见了他们,就跟着一路回来了。

  古炉村人对支书和水皮的回来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老顺的媳妇回来f。这女人失踪后老顺在找,村人在找,找得已经精疲力竭,失去信心,她却突然间自己回来了,回来了完全地疯疯癫癫,不是衣衫不整,露出葡萄一样大的发黑的奶头,就是耳朵上别个什么花,见人瓜笑,村人就猜测这么长的日子她都去了哪儿,吃什么,在哪儿睡,奶头子这么大这么黑的,会不会被什么人强奸过?可老顺没有嫌弃,当得到消息,鞋没来得及穿就跑去见她,她在三岔巷口的宣传栏下和围看她的人起了口角,围看的人说:羞人哩!她说:羞你先人哩!围看的人说:羞你来回的先人哩!她说:羞你古炉村的先人哩!老顺说:回!回!她不跟老顺回。老顺一下子扑过去把她抱住,然后扛到肩上,像扛着一麻袋粮食就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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