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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绝望了。那绝望只存在于过去。过去许多年以前,他遭遇了父母的突然去世,以及穆夏的死亡——他见过那些熟悉的血。鲜红的血幻化成一双双空洞的眼睛,在无数个漆黑的夜晚出现,纠缠他,让他永远无法安睡。他以为,他早已远离了那些眼睛。他以为,他早已抛却那些过往,开始新生了。但是,今天下午,他再次看到那肆意流淌的血。那些血突然变成了蝴蝶,冷笑着,一齐扑向他。
外面,强劲的北风呼啸着刮过。玻璃窗发出了嗡嗡的声音。沉年终于疲倦下来。他握着蜀平的手,终于,陷入了睡眠。
他重新遭遇了跌宕的梦境。在梦中,他变成了年幼的孩子,不断地奔跑在人群中,向每一个走过的人询问,有没有看见我的妈妈?但是他们都没有理他。很快地,就走开了。然后,母亲出现了。她站在路的另一边。沉年看到了她,他惊喜地叫她,妈妈,你怎么到那里去了?母亲说,沉年,你先等一下,妈妈买完东西,很快就会过来。她便转身,提了一袋东西,说,现在,妈妈过来了。这个时候,沉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朝她大喊,妈妈,不要过来——他说,不要过来。母亲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脸上有着轻松的喜悦。远处,一辆奔驰的卡车驶来,沉年一直在喊,妈妈,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与从前一样,沉年挣扎着醒来。睁开眼,是刺眼的一片白色。天已经亮了。是在医院。旁边躺着蜀平。蜀平早已没有往日的风采。他不再说话。安静地躺在那里。沉年想,终其一生,蜀平都不会如今日这般安静。他突然想,就让蜀平好好休息一下吧。或许,他只是太累了。休息足够之后,便可以醒来。又可以像从前那样,豪情万丈地指点江山了。
这个时候,门突然开了。苏蔓飞奔进来。她扑到蜀平的身边,此刻仿佛失控,只是一个劲地摇晃着他。她哭着喊,蜀平,你快看,是我啊。我是苏蔓。蜀平,快起来,今天,我们要结婚了。终于,苏蔓慢慢疲软下来,跪在了地上。
后来,苏蔓的父母,一对神情严肃的中年夫妇进来了。见到沉年,便点头示意。他们站在蜀平的病床前,很少说话。只是看着他,以及自己的女儿。然后,低声地叹息。
沉年始终站在一边。接着,陆陆续续,其他一些人来了。都是沉年不认识的,蜀平的朋友。他们提来了大大小小的花篮与水果。整个房间顿时变得色彩斑斓。他们拥挤在蜀平的周围,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说,操!是谁这么狠心啊,把大哥伤成这个样子。让我抓到,非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不可。
医生很快就来了。他们来赶人:都赶快出去,病人还没度过危险期,不要过分吵闹。以后过来探望吧。
在哄闹声中,他们便被医生赶出去了。沉年亦跟着出去了。医生又要带蜀平去检查了。他们推着蜀平,快速地出去了。苏蔓被她的父母搀扶着,看到蜀平被推走,仿佛将永远见不到他,想要挣脱父母去抓他。她的父亲厉声说,苏蔓,不许胡来。苏蔓便哭着,颤抖着站在那里。这个时候,蜀平的朋友便又开始忙乱地安慰苏蔓。最后,他们终于走出了医院。
苏蔓的父亲对沉年说,你是蜀平的弟弟吧?苏蔓跟我提过。你哥的事情,我们都很伤心。现在,也不知道他究竟会怎么样。苏蔓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我不能再让她留在这里了。我决定把她带回上海。我跟苏蔓的母亲,我们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忙,也不能长期留在这里。但是,你哥的住院费用,我们可以全部支付。那么,就全靠你在医院照顾他了。
那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拍拍沉年的肩,便过去和他的妻子一起,搀扶着苏蔓坐上了小车。苏蔓大声哭叫着,说,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蜀平。但是,她的父母很快便将她拉上车,走了。
蜀平的那些朋友,此刻一个个非常严肃。他们过来,安慰沉年说,你放心,平哥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平哥从来待我们不薄,即使他在上海发达了,也不忘记照顾我们。我们绝对会找到那些伤他的凶手。
沉年点头。
后来,他们亦纷纷散去。沉年独自回家。他想晚上再去医院。现在,蜀平只有他一个亲人了。沉年从医院回来,经过那家已经装修完备的饭店。他就站在饭店的门口,抬头去看这高大的建筑。假如这一切没有发生,那么此刻,蜀平便已经和苏蔓结婚了。
接着,他便再次想到了锦夜。锦夜为什么突然地,无缘无故地消失了?沉年想到,这些日子以来,锦夜一直心神不宁。特别是见到蜀平之后,便终日沉默。仿佛埋藏了无数心事无法解开。但是,她始终不说。沉年亦没有追问。他并不认为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到家,走到自己的房间。在凌乱的写字台上,他看到了锦夜的画。之前,他一直都没有发现她废弃的草稿。是一张张素描。被铅笔胡乱划过,图案便不再清晰。在沉年家的这些天,锦夜极少画画。沉年有时候看到她拿着铅笔,在纸上胡乱图画,亦从未留意。现在,他拿起这些纸,仔细地辨认上面的画。有些仅仅是一张脸。或者一双眼睛的特写。那双眼睛充满了惊恐与仇恨,仿佛看到了令她无比憎恨的东西。在最后一张纸上,画了一个模糊的少年形象。他的手中拿着一把刀,正砍向一个地方。
沉年不明白她为何画这些画。翻了一下,便放下了。他再次打了锦夜的手机,却还是关机。他的脑袋无比沉重。自昨天下午开始,一直到现在,始终僵硬得无法思考。沉年便坐下来。突然,他在桌子底下看到了一封信。
打开,是锦夜的笔迹。她说,沉年,这或许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了。你看到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里了。但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将会在哪里。好像从来都是这样,从前,在很小的时候,我一次次地想要离开家。到后来,我终于离开了,却不知道可以去哪里。于是我便四处游荡。想要把过去的那些不堪的回忆全都忘掉——我是多么想重新生活。可是我始终无法逃脱过去的阴影。我时常梦到我的父亲。他一遍遍地在我耳边说话。他说,锦夜,你是我从路上捡回来的。是我,给了你一条命。所以,你必须要还给我另一条命。不然,我会一直跟着你,让你永世不得安宁。你知道吗,我非常害怕他。害怕他一直出现在我的梦中。害怕他对我说的那些话。无论我逃到什么地方,我都不能逃离这个梦境,不能逃离他的鬼魂。后来,我的母亲死了。她死的时候我并不在场,但是后来,我回去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她在死的时候,要我原谅父亲。亦原谅她。我可以原谅他们,可是为什么,我的父亲总是不能原谅我。在母亲死后的,非常忙碌的那些天,无论白天黑夜,他都会出现。就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或者出现的我的梦里。他一直跟着我,说,锦夜,你要为我报仇,让那个杀了我的人不得好死。他一遍又一遍地说,快替我杀了他!我快要崩溃了。可是,我无法履行他的命令。在我年幼的时候,我曾见过那个杀人凶手。那时候,我亲眼看着他举起那把明晃晃的刀。我离他很近。那时候,我多么希望他真的可以一刀就把我的父亲给杀了。可是那一刻,我居然非常害怕。我终于想到,躺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是我的父亲。是他,捡我回来,让我不至于在饥饿与寒冷中死去。他养了我六年。他已经是我的父亲了。我便死死抱住了那个杀人凶手的腿。不让他跑掉。
沉河
我原本想忘掉那一切。但是,我的父亲很快便死了。他死后,他的鬼魂却一直纠缠我。让我无处逃脱。我看着他,从最初的恐惧,一直到后来的厌倦。他却始终不曾放过我。后来,我便遇见了你。你跟我见到的任何一个男孩不同。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后来,我便用尽各种方法,直到与你交往。尽管一开始,你对我不冷不热,我亦不在乎。我只是希望看到你在我身边,就已满足——从未有过的安定与幸福。后来,我生病了。仿佛是父亲对我的报复。你便一直陪伴着我。原本我以为,这场劫难之后,我可以重新生活。那段时间,我很少再见到父亲,于是,我便真的这么认为了。可是,为什么,在幸福即将到来的时候,我却再一次失去了它。
蜀平——原来,他便是杀死我父亲的凶手。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便认出了他。过去的那段记忆突然占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