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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你去宣布。”
黄以恒这样一说,等于是此事已经没有再讨论的必要了,郑天良能做的就是宣布增加了一些招工名额。郑天良找不出适当的理由进行反击。
这次风波的结果就是,于江海为工人争取了权益,而郑天良却是对工人们的要求无动于衷。由于一个小厂长于江海居然为工人们从县里争来了八十七个招工指标,所以副县长郑天良非常被动,在良心发现后,他采取了一些补救措施,由一开始的坚决不同意到很无奈地去重新多争取一些招工名额,以安抚人心平息众怒。郑天良在这个事件中里外不是人,尽管后来他看似做好人,实际上只是证明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做好人。别人都看清了,工人也看清了,只有郑天良没看清,他无法在这错综复杂的情节链中理出头绪来。
关于这件事的内幕,二十年后,耿天龙和郑天良曾经有过一次对话。具体内容耿天龙不愿对我说得太清楚。
黄以恒的能力在五八十工程建设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他能将别人办不成的事办成,将别人能办成的事办得更好。梁邦定书记在县五大班子会上说:“改革是什么?改革就是,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办不到的。合安县这一届班子把我们这些当年在这里工作的老同志们没有想到没有办到的事给办起来了,而且办得很好,五八十工程比原计划的速度要快得多,高起点、高标准、高质量、高效率,创造了全市经济建设的又一个新的奇迹。今天我主要是代表市委向你们表示慰问和祝贺的。当然工程还在建设中,还会遇到一些困难,但市委相信你们,也会全力支持你们。希望你们县委县政府一班人一定要搞好团结,同心同德,团结是我们改革取得胜利的根本保证。”梁邦定书记的讲话既是对黄以恒的肯定和支持,也是向县委县政府一班人敲响了警钟,不搞好团结不支持五八十工程就是反对改革,就是反对市委。所有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郑天良坐在下面埋头抽烟,若有所思。
黄以恒的本事就是每当工程建设遇到资金问题,遇到县财政发不出工资的时候,他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砥柱中流而纹丝不动。一期工程还没结束时,他已经从省市各委办、厅局争取了四千多万建设资金,从省市县各家银行获得了建设贷款一亿六千万。黄以恒在县长办公会上说:“我不管你采取什么手段,能给县里弄来钱,就是我们的功臣。建设没有钱是不行的,我已经求爷爷拜奶奶当够了孙子,所以我希望县委县政府一班人都要出动,利用一切关系,将建设资金拉过来!”
郑天良是拉不到钱的。黄以恒说:“你坐在家里给我管好钱,我对你完全放心!”
郑天良不理解黄以恒的好意,却问起了另外一件事:“宣中阳怎么也插手啤酒厂工程了,没有你同意,他怎么敢带一个建筑队进来?而且没有进行工程招标。”
黄以恒说:“这怎么可能呢?县委县政府所有领导的亲属和身边的工作人员都不许参与工程,这个规定还是我提出来的,我怎么能带头违反呢?”
郑天良说:“我要将他们逐出工地,所以向你先打一个招呼!”
黄以恒说:“老郑,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如果宣中阳打着我的招牌安排工程队进去,我马上就撤了他的县委办副主任的职。”
啤酒厂工地共有四支参加过招投标的工程队在建设,而宣中阳介绍的“万源建筑工程公司”负责土建这一块,土建总投资是一千二百万,单工程费就高达四百万,老板万源整天开着一辆“丰田”轿车,肚子挺得高高的,走起路来比县长书记还要阔气。
这天黄昏,沈一飞开着桑塔纳在啤酒厂工地将正下班回家的郑天良半路上截住,沈一飞从车里跳下来,表情灿烂地对郑天良说:“郑县长,晚上万源总经理请你去‘溢香阁’吃饭,上车吧!”郑天良看了沈一飞一眼,问:“是黄书记让你来接我的吗?”沈一飞说:“不是黄书记。”郑天良说了一句不去,就扬长而去。黄昏最后一缕阳光落在他的后背上,地上留下一个暗淡的影子,软软的,若无若有。
郑天良先将啤酒厂现场总负责、县经委主任秦得辉堵在工地指挥部的临时办公室里,他说:“是谁同意让万源公司承包土建的?又是谁让带来的?”
秦主任说:“是宣中阳。”
郑天良说:“你听宣中阳的,还是听我的?这里谁是总指挥?每个工程队进驻都要进行招标,为什么这么大的工程就随便让人进来了?”
秦主任委屈地说:“郑县长,你不要对我发这么大的火好不好,我不好向你多说什么,你最好还是问宣中阳去。”
郑天良找来了宣中阳,宣中阳抢先很客气地对郑天良说:“郑县长,这事我正要向你汇报呢,万源公司前天刚来,又没正式开工,算不上先斩后奏。”
郑天良说:“你竟敢瞒着黄书记私自将工程队就带来了,大兵压境,不是先斩后奏是什么?”
宣中阳说:“万源建筑公司是上面介绍来的,得罪不起。”
郑天良说:“邓小平介绍来的也不行!必须参加公开招标。”
郑天良要去找黄以恒,宣中阳将郑天良拉住坐下来,又给他递上烟:“郑县长,你消消火,不要再找黄书记了,他已经够辛苦的了,不能再为一个建筑队的事再去打搅他,我给你说清楚还不行吗?”宣中阳站起来又给郑天良倒了一杯水,将脑袋伸向郑天良压抑着声音说:“万源公司是省建行刘行长介绍来的,我们在省建行刚刚谈好了六千万贷款,刘行长提出来了,我们谁能顶回去?市领导也专门打招呼了,我们只能网开一面,以大局为重,以建设事业为重了。破一回例吧?”
郑天良坐在那里没说话,沉默了一会,问:“你怎么不向黄书记汇报呢?”
宣中阳说:“黄书记太忙了,我还没来得及向黄书记和你汇报。由于这是刘行长和市有关领导都同意的事,他们就把工程机械直接开过来找我了,我只好先把他们送到工地安顿好,然后再向你汇报。”
郑天良不想跟宣中阳纠缠什么,他准备向黄以恒通报,勒令万源公司必须先参加招标,然后才能进驻工地施工。
在郑天良找黄以恒之前,这天晚上,黄以恒却第一次走进了郑天良的家里。进门后,他先喊了郑天良夫人周玉英一声嫂子,然后就很随便地说:“请嫂子给我倒杯水吧,不要茶叶。”
郑天良看黄以恒上门,就热情地招呼他坐下来,他很是有点意外,一刹那间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不过这只是一种情绪的一个瞬间,他对这个从前的下级总有那么一点抹不平的心理高度,他给黄以恒递烟的姿势就像当年在朝阳公社食堂里吃饭时他将一块肉夹到他碗里一样,有点俯视,还有点关切,内涵很复杂。
周玉英将水送上来后,问:“钱萍怎么没过来,还有建群呢?钱萍整天跟我说将来我们要结儿女亲家,建群跟我们家小清扬玩得好得很。”
两个女人经常往来,友谊很深,两家的孩子同在南门小学上六年级,零食都是伙着吃,上学放学一路来一路去。黄以恒接着周玉英的话说了一句:“就怕高攀不上哟!”郑天良说:“首先我就不同意,将来你家儿子跟你一样当了大官,我家女儿像我一样整天当个小媳妇,这个罪可不是好受的。”
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半真半假的玩笑话,说的和听的都不会当真。有科学家作过统计,串门子聊天谈话,哪怕话题再重要,百分之八十五以上都是废话,也许客厅本来就是为说废话而准备的。所以郑天良不打算将万源的事放在家里讨论和争执,明天到办公室再说。
黄以恒当然不是为说废话来的,他招呼周玉英也坐下来,他说:“老郑呀,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这次到府上来主要是跟你谈一点私事,其实也是公事。”
说到这里,黄以恒停了下来,他端起茶杯喝白开水,白开水苍白无味。他看了郑天良一眼,郑天良故作镇静,倒是周玉英急不可耐:“黄县长,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钱萍要给我买的黄颜色的毛线,如果紧张的话,就算了。我也是说着玩的。”
黄以恒歪过脑袋靠近郑天良:“我们两个人的共同点就是为了工作从来不顾家庭的,你本来就是一个工作狂,平时对嫂子关心很少,这么长时间了,嫂子工作都没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