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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投降的南军军官和将士,每人都得到一份联邦军队保证他们此后不受骚扰的证明书。那些印刷机和证明书的文本,今天还在原来的房子里,供人们参观。此后,事实也证明,格兰特将军的承诺确实是“君子之言”。一纸印刷粗糙的证明,确实保障了每一名降军的安全和个人尊严,不论那是一名普通士兵,还是排连级以上的“叛军军官”,在战争以后,都没有被追究和查处,没有被逮捕和坐牢,没有因“反叛历史问题”而承受任何压力,都立即开始拥有了一个普通平民的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
最后,李将军提出,他的部下已经几个月没有很好的给养了,士兵们在挨饿。格兰特将军立即说,这好办。联邦军队刚刚到了两列车的给养,北军将把这些给养,先发给饥饿的南军。
格兰特将军就在面前的桌子上匆忙地起草了这些有关投降的事宜,所有条款简短、大方,双方都有尊严。格兰特的助手奥特将军还特地提醒他的上司,应该写上,所有南军军官可以保留他们的随身武器,手枪或佩剑。然后,李将军接受了这些条款。双方签字后,李将军告辞。格兰特将军率众来到门口台阶上,当李将军尊严而伤感地上马离去时,格兰特将军举帽致礼。在场的士兵和军官全体肃立,默默注视着这历史性的一幕。
南北战争就这样结束了,战争的苦难和杀戮结束了。将士们这才回过神来,他们可以回家了,可以重新享受和平的生活,和家人团聚了。此刻,参与者突然意识到,他们刚刚经历过的一幕,是美国历史上意义极其深远的事件。美国人天性中的天真机智、幽默快活的本性,又回到了这些经过4年浴血杀戮而疲惫不堪的军人身上。格兰特将军的助手们,一个个开始悄悄地跟屋主迈克林斯商量,要买他客厅里的一两样东西,作为这个历史事件的见证,带回去作为纪念品。于是,迈克林斯客厅里的家具和摆设一件件地都给买走了,只剩下其中最贵重最有意义的一件:那张带有大理石桌面、用来起草投降条款的桌子。
奥特将军也想买一件纪念品回家,可是他知道,凭他菲薄的军饷积蓄,要买这样贵重的一张桌子是门儿也没有。他只能遗憾地离开这儿了。就在这时候,房主迈克林斯走到他面前,对着惊讶不已的奥特将军说,他要把这张桌子作为礼物送给他。奥特将军又惊又喜,却还是不愿意不付代价地收取这份礼物。他搜尽钱包,掏出已经是自己全部积蓄的40美元,坚持把这40美元付给了迈克林斯。临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您为什么要送这样贵重的一件礼物?为什么是送给我呢?
迈克林斯说,还记得你当初送走的那个想家的南军小兵吗?他是我的儿子。
140年过去了,美国人在一代一代地讲述着这个真实的故事,历史的教训就是这样镌刻下来:兄弟不再相残,国家不再内战。从那儿出来,我们驱车去了阿波马托克斯镇。新年假期,小镇静悄悄的,街道上不见一个人影。冬日的阳光,明晃晃地照着镇口一块牌子,上面骄傲地写着:
我们的阿波马托克斯,是国家重新联合之地。
第一部分 走路(一)将军归葬之地(1)
——访弗吉尼亚的一个小镇莱克辛顿
弗吉尼亚州的莱克辛顿是一个小山镇,在如诗如画的蓝岭山脉西麓,81号州际公路就在附近穿过。那年新春假期,我们从北方下来,是奔着阿波马托克斯去的,想去看那个南北战争停战签字,南军宣布投降的地方。天色太晚了,穿行在黑乎乎的山区公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好不容易看到有灯火,赶紧找地方住下吧。这就刚巧住在莱克辛顿,那个我们在历史书本中读到过的地方。
第二天拂晓,冬日的小镇还没有从沉睡中醒来,我们就来到了静悄悄的街头,等待第一缕朝阳把教堂的尖顶抹亮。小镇中心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街区,一眼就能看到头。两边的老房子整整齐齐,狭窄的街道还是马车时代的设计,现在只好规定车辆单行,这一条南行,下一条就北行。
站在街头,不可能不想到,136年前,1865年的春天,小镇上来过一位老军人。老人一头白发一丝不苟,笔挺的白色将军服,一匹白马伴随着他。将军没有带来嘶喊着的兵马,也没有参谋侍从的呼拥。他威严而孤独地来到山中这个静悄悄的小镇,无声无息地住进了一栋普通的民房。他就是战败了的南方邦联军队总司令——罗伯特·李将军。
一、李将军是一个降将
想当年,李将军以出色的成绩从西点军校毕业后,就在军队中服役。三十几年戎马生涯,转战东西。他曾在墨西哥战争中为合众国立下战功,在军界有口皆碑。他厌恶奴隶制度,当南北双方为奴隶制问题对立分裂的时候,他早已解放了自己家里的黑奴。他的夫人是华盛顿总统的后代,他热爱他的祖父辈建立的这个国家,热爱建国之父们的立国理念,反对南方分裂。在南北战争终于爆发的时候,林肯总统曾有意给李将军委以重任,可是李将军说,我永远不会把我的剑指向我的家乡——弗吉尼亚。战争将弗吉尼亚州推向了分离的南方邦联。李将军作为一个军人,报效祖国是他的职责,对他来说,祖国就是弗吉尼亚。在国家分裂的时刻,他出于自己一贯的内心道德原则,决定效忠弗吉尼亚,从而成为南方邦联军队的总司令,悲剧性地把剑指向了先辈们创建的合众国。
4年浴血战争,南北双方共损失了60万热血男儿。南方一片废墟。1865年4月,当大地万物在冬寒中开始苏醒的时候,南军将士饥寒交迫,战略上处于劣势。将军又一次面临何去何从的抉择。就在离这儿不远,翻过蓝岭山脉的一个山村阿波马托克斯,李将军向北军总司令格兰特将军签字投降。追随他4年的北弗吉尼亚军团的士兵们,低垂着军旗,在北军队列前走过,放下武器,返回家乡。李将军在同格兰特将军谈判的时候,要求联邦政府保护和善待他的士兵。他还要求,允许那些带着马匹牲口来当兵的南方士兵,把他们的牲口带回家,这样,他们回家以后,还赶得上当年的春耕。春耕需要牲口。
部下将士都回家以后,李将军却无家可归了。他的家在东边,可是他不能回家。他在联邦首都华盛顿附近的阿灵顿山庄,已经被联邦政府没收。一个战败投降的叛军将领,何处可安身?他策马向西。踏着丛林中去年的落叶,他翻过蓝岭山脉,来到了这西麓的莱克辛顿。
选择莱克辛顿这个小山镇,一定是有道理的。
在小镇南端的公共墓园里,安息着李将军最得力的战将,托马斯·杰克逊将军。杰克逊将军也是西点军校的毕业生,也参加过墨西哥战争。后来他却来到了弗吉尼亚的这个小镇上,因为这个小小的山镇上还有一所军事学校,著名的弗吉尼亚军事学院。杰克逊在这所学校里担任炮兵教官,以纪律严格、行事刻板闻名。他就住在这个小镇上,每个星期天准时上教堂,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南北战争一爆发,杰克逊就带领军校的学生上了前线。在南北战争的第一场战斗,马拿萨战役中,杰克逊就以骁勇顽强赢得了“石墙”的外号。从此以后,“石墙”杰克逊就是南军的骄傲。一直到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在南方的民众中,说起南北战争,没有人不知道“石墙”杰克逊的。
“石墙”杰克逊是李将军的臂膀。那个时代的战争,正处于从冷兵器到全面热兵器的转变,军队的联络手段却还十分原始,还没有电话和电报。部队的调动和布局,一方面要隐蔽自己,迷惑敌军,另一方面要和友军配合,进退有序。很多时候,这样的作战意图,友军之间的配合进退、随机应变,根本无法借助原始的通讯,而只能依赖于指挥官的直觉和判断,依靠指挥官们之间的心灵相通。在这方面,杰克逊将军和他的统帅李将军配合得出神入化,留下了神话般的传说。
1863年5月,杰克逊在前线中了流弹,伤及左臂。那个时代的医学还很原始,战场上缺乏有效的消毒手段,更没有抗生素,我们在博物馆里经常看到那时的外科器具,令人联想起木工的家什。杰克逊的伤势恶化,截肢以后并发肺炎,8天后去世。士兵们把杰克逊将军送回了莱克辛顿,安葬在小镇的公共墓园里。李将军闻讯,写下了他的心头之痛:“他失去了左臂,我失去了右臂!”
我们在晨曦中慢慢走到了莱克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