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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叹息似的,旋荡在遥远的、无穷的时光河流。
世界上,惟有一个荷西这样的低唤三毛,“撤哈拉之心”——三毛在世上惟一的名字。
荷西阖上眼帘,深深地埋下头去
三毛化了,化在荷西的吻里,像人鱼公主化成的泡沫,轻飘飘地,随着大海的波浪荡漾,眼光透进她的身体,折射出五彩的光芒那个人们熟知的,在沙漠中色彩绚烂、透着火一样强烈的生命力的三毛,令她光芒万丈的,不是蛮荒的沙漠,是荷西,用至情爱着三毛的荷西。
今夜,在拉芭玛岛上,从同样的恶梦中醒来的三毛没有呼唤着寻找荷西,她知道荷西就躺在自己的旁边,在一天的工作之后,睡得很香甜。不管那个来了一次又一次的梦昭示着怎样的恶运,也许明天就会发生谁也料不到的凶险,至少今天,现在,眼前,荷西仍好好地睡在三毛的身边。
这样就好了,就满足了,是不是?可是,在心中,三毛依然在不停地挣扎着苦喊:不要!不要!
“相看犹不足,何况是长捐!”
又过了好久,浸在泪中的半边脸隐隐作痛起来,三毛却仍然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荷西,生怕一闭眼就失掉了荷西,就跌入失掉了荷西的世界里。
三毛看着,看着恍惚中,又回到了初见荷西的12年前,又听到了自己那句震荡了五脏六腑的暗地里的赞叹:这么英俊的男孩!
1 初相遇
夜幕渐渐笼罩上来,像瞌睡人的眼睛,忽而忽而的,慢慢要闭拢起来。雪花大片大片地飘落,张张扬扬地满天飞舞。
这样的夜是一个温暖的夜,温暖得让人放松,让人闲置,让人倦怠;让人想要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悠悠然地讲一通故事或听一通故事;或是抖开积雪一样的棉被,点上一盏蒙着薄纱的台灯,在那淡紫色的迷濛下?
可是,这样的清淡在这个夜晚是不适合的,因为,这是一个圣诞夜,西班牙马德里的圣诞夜。它的格调是浓烈的温馨,与它适宜的应该是狂欢,大声地歌唱,尽情地跳舞。
屋内灯火通明,宾主尽欢。其间有一个女孩,一袭大红色的长裙,红得极纯极艳极美。乌黑的披肩长发,乌黑的皮靴张横渠即“张载”。,乌黑的眸子烧着烈火,闪着星光。她没有客人的拘谨,也没有主人的安然,她就是她,宛然一只怒放的天堂鸟,火红火红的,旋转着,旋转着,便将要在这和祥的夜晚,乘着歌声飞出一室的喧哗,冲破夜的沉寂。
满屋子都是笑声,她的笑声最爽朗;满屋子都是话语,她的语调最高亢。
她是三毛吗?
不,那时,三毛还只是张乐平的漫画中那个顶着三根头发流浪的小孩。
她是陈平吗?
是,又不是,她有陈平的眉毛,却没有眉间郁结的悲戚;她有陈平的眼睛,却没有那抹惊疑不定的惶惑;她有陈平的嘴唇,却没有紧闭时抿住的固执。
她高谈阔论,妙语连珠。
她是陈平,当然是,生命是父母给予的,名字却是自己龋“我的女儿陈平本来叫陈懋平。‘懋’是家谱上属于她那一代的排行,‘平’是因为在她出生那年烽火连天,作为父亲的我期望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战争,而给了这个孩子‘和平’的大使命。后来这个孩子开始学写字,她无论如何都学不会怎么样写那‘懋’字。
每次写名字时,都自作主张把中间那个字跳掉,偏叫自己陈平。”
(陈嗣庆《我的女儿三毛》)
她不是陈平,肯定不是。当她成为一个光彩照人的公主的时候,那个忧郁自闭的灰姑娘已是上辈子的事情。
但她不说自己是一个公主,兴许是不属于那种被19层被褥下藏着的一位小豌豆硌得整晚睡不着觉的尊贵。她把在马德里的自己比喻成一只“无所谓的花蝴蝶”,爱上了哪朵花,便停在上面小憩片刻,对自己不强迫,不委屈,自由闲荡,随心所欲。
她是Echo,希腊神话中的一个森林女神的名字。
在神话中,森林女神Echo爱上了纳雪瑟斯,一个骄傲和美貌都达到极致的男子。
一天,Echo带着无法遏止的爱,紧紧地跟在纳雪瑟斯的身后,希望他能注意到自己,然后接受自己这颗爱他爱到痴迷、爱到发狂的心。
纳雪瑟斯感觉到有人在跟着自己,便问:“谁在这里?”
Echo欣喜万分,她多想告诉纳雪瑟斯她正为着对他的爱而被煎熬。可是她没有正常的说话能力,只能重复别人所讲的最后三个字,根本无法表达自己。
纳雪瑟斯没有等待别人的耐性,见Echo不回答,便欲抽身而去。
Echo不愿放弃这次机会,她想,只要让纳雪瑟斯多留一会儿,她就能多一分让他明白自己的希望。于是,她的回答冲口而出,只有三个字:“在这里。”
“不要这样。”纳雪瑟斯说,“我宁死也不愿让你来占有我!”
“占有我!”
纳雪瑟斯听了瘪了瘪嘴,认定跟着自己的这个姑娘是个轻浮的人,便满脸不屑地走了。
Echo悲痛欲绝。爱情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错。
纳雪瑟斯后来受到了宙斯的惩罚,变成了一株对着自己的倒影自开自赏自凋零的水仙。
这则神话让一个13岁的少女为之深深感动,读罢之后,书中的每一页都布满了浸润开去的她的眼泪的痕迹。她在同情森林女神中自怜,最后,她把自己唤作了“Echo”,这个汉语意为“回声”的名字。
“当,当,当,”
不远处教堂的钟声穿过沉沉的夜幕和皑皑的白雪,长悠悠地传了过来,屋内的欢声笑语像录音机按了暂停似的,嘎然而止,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当——”整整12下!
屋内一下子又炸开了锅,人们更加的欢欣雀跃起来。
“圣诞快乐!”
“MerryChristmas!”
“平安夜万岁!”
人们互相道着祝福,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气。过节,最大的意义便在于使人们充满希望。
这是1966年的圣诞夜,Echo在徐耀明家里同一些中国朋友在一起欢度圣诞节,12点一过,大家互道过祝福以后,因为是在西班牙,于是准备按照西班牙的风俗,向左邻右舍,楼上、楼下一家家地祝贺圣诞节,说:“平安!”
Echo是夏天才到马德里的,半年不到的时间,她便最快也最深地爱上了西班牙,西班牙土地的浪漫和淳厚,西班牙民族的疯狂和亲热,是Echo骨子里的本性,是她以前的生活中所缺乏的,是她一生的岁月中所痴迷的。“她感染了他们热情的天性,不知不觉融入了自己的血液里。”(桂文亚《三毛——异乡的赌徒》)按照西班牙的风俗生活,Echo是行动得最迅速的。她冲在众人之前,率先拉开房门,就在她一提长裙准备撒腿就跑的时候,有一个人刚好从楼上跑下来,差点与她撞个满怀。
那是一个西班牙大男孩。他在Echo跟前来了个临时大刹车,一下子定在了Echo的面前,呼吸的热气扑在Echo的脸上,那么近的距离,Echo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对方的心跳声。
大男孩为自己的冒失而羞得满面通红,却仍然真诚地对Echo道了句“平安”的祝福。
这时的Echo有些怔怔的,面对这个男孩子的那一刹那,她看清楚了他的容颜,于是,她不自禁地在心中暗自发出一声赞叹:这么英俊的男孩!
Echo只觉得一道电流穿过了自己的身体,触电了!刚刚从初恋中伤痕累累地走出来的Echo,竟在看到这个西班牙大男孩的第一眼中,产生了触电的感觉。
Echo在那句“平安”中回过神来,也赶紧用西班牙语说了句:“平安!”说完之后,却后悔自己太过于礼貌了一些,以致于显得很疏远。咦,可是自己和这男孩是素昧平生的呀,怎么第一次见面便就想着和人家亲近起来。神经兮兮的!
男孩向Echo很友善地咧嘴一笑,便走进屋里向别的人祝贺圣诞节去了。
笑起来也这么好看!
Echo听到屋里的那些中国朋友又是一阵欢腾,还拍着手掌,看来这个男孩子的人缘挺不错的,有着这么漂亮的长相,再加上和善可亲的笑容,这样的人是应该受到大家欢迎的。Echo还听到一声声西班牙语的发音:“Jose”,想来,肯定是那个男孩子的名字。
当屋内的一句句“平安”又此起彼伏地想起来时,Echo才恍然大悟似的向邻居们的家跑去。一边跑,一边还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英俊的男孩子?如果有一天可以做为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