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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命瑟瑟至前,试鼓一曲。月君曰:“清以婉,淡而逸,其素女之流亚乎!”
作词一阕以赠之:风肃肃,雨霏霏,瑟瑟调来今古希尘外仙姝神欲动,水中帝女色俱飞。
湘君曰:“予闻太阴君少时,曾咏湘竹,亦是此调。”月君大惊。鲍师曰:“幽明一理,天人一致。吟于蒲台,已
闻于湘水矣。”湘君曰:“帝南巡而崩,已百有十岁,予少一岁,子妹少二岁,追至湘川,自沈于此,乃诗家往往加以
艳词绮语,助其笔墨风流,冥司不肯少贷。予姊妹以肇端于屈平之寄托,所以概置勿论。”月君曰:“风雅狂生,不可
一世,我辈犹不加宥而谁宥之?若责之以义,彼亦将神仙为忌才也。”众神女皆大笑。随辞出水府,湘君等欲送,鲍师
固止之。
乃至洞庭湖,见君山如一翠髻,浮于水面,微风不动,皎月初升,恍若水精世界。月君吟诗曰:蛟龙何处且潜灵,
应是沈冥醉未醒。
清镜一规九万顷,中央涌出佛头青。
吟甫毕,狂风卷地,骇浪拍天。月君与鲍师隐于云端,遥见一妙年龙女,引数个垂鬟,踏浪而来,大叫:“恩师何
在?”
鲍姑视之,乃当日以仙艾授于王炜,得入龙宫,医好其女,龙君遂以妻之。是在粤南之事,今却在洞庭湖中,未知
其由。随应曰:“龙女犹能念及我哉?”龙女曰:“何意数百年不得见恩师之面!”固邀入水府。鲍姑曰:“不如君山
顶之佳也。”于是同蹑山顶。顷刻设席,珍羞充仞,,鲍师问:“何以移居于此?
曰:“分藩于洞庭湖,洞庭君即王郎也。”鲍师:“安在?”
曰:“为射阳君请去看甓社湖蚌珠。”月君问:“看之何意?”
龙女曰:“此珠飞潜灵异,各水府所未有者。”移时宴毕,献月君伽楠天然如意一枝,献鲍母旃檀天然如意一枝,
曰:“物虽细微,出自天工,非人力也。”早见朱旗丹旆,紫盖黄钺,蔽天而来,巡湖神报洞庭君驾回矣。鲍姥与月君
即起告别,龙女挽留不住,跪送于道左。
爰造衡山。南岳夫人迎至朱阙,延入离光殿,小宴款待。
月君曰:“略去繁文,方是神仙之道。”夫人曰:“荆南蛮浴,大概不能知礼,妾等亦难出乎其类。”因问月君:
“奉敕斩除劫数,何事闲游?”鲍师曰:“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耳。”各拊掌而笑。又互相议论神道、仙道之分,鲍师
曰:“仙属纯阳,神则纯阴,然乃世间城隍土地之神也。若五岳之神,或亦阴阳各半耶?”夫人曰:“然。龙亦纯阳,
而位居乎阴,故水府之神亦阴阳相半耳。”月君离席,伫立露台,见回雁一峰,正当殿背,笑谓夫人曰:“言别于此峰
可乎?”遂齐飞至峰顶。熊湘蛮JY溪峒之胜,尽在掌中,月君曰:“观止矣。”
别过夫人,竟适粤西。觉山川毒气,弥弥漫漫,若火蒸者然。月君曰:“冰中有蚕,雪中有蛆,毒气中乃能生人耶?”
鲍师曰:“蚕生于冰,蛆生于雪,皆为贵物。若人生于毒气中,则贱一等。”即欲去之。顾见一石峰,明洁如玉,
宛如女子之形,眉弯两道,髻绾一窝,素手半垂,玉指微露,虽画工亦所不及。视其发际,有朱砂篆三字,曰“石丫头。”
月君笑曰:“既系丫头,曷不嫁人?”石应声曰:“烦二仙为我通媒也。”
月君大惊曰:“石言于晋,师旷谓石不能言,盖有凭耳。此殆有凭附者与?”鲍师曰:“否,乃其自言也。我游粤
南时,已久知之。”石朗言曰:“既已久知,请赠一诗,不杜驾临。”鲍师请月君赠之。月君曰:“我于此有未明,无
处落想。请师太太赠以片言,为彼光宠。”鲍师即题石背云:枉教人唤石丫头,何不芳年便嫁休?
只为良媒无处觅,甘心独立万千秋。
那石朗声谢曰:近有官宦竟要将我移去,得此诗,可以止其邪念矣。并请落了款,留个圣迹。鲍姑就添注“西池仙
子鲍某题”。月君再视其容,若含笑者然。
遂取路都匀而造云南,曰:“黔为滇之喉吭,尚少一镇以抚之。”迨六诏洞山,约略历遍,省君谓鲍姑曰:“滇之
山,其脉散漫而无灵穴,气则疏浊而不蔚秀,非产人材处也。”鲍师曰:“万国水皆顺流,唯滇之水则倒行,斯亦奇事,
足征此邦之易叛。”月君曰:“我正恶此。”因吟一绝云:此水何为独倒行?朝宗无路更无情。
藩王要窃皇王命,人意能违天道行。
鲍师大笑曰:“此诗可移赠燕王。”
即渡泸水,至于蜀中,登峨嵋之巅。时方暮春,霰珠扑面,劲于铁粒,刚风剪衣,利若锋刃。月君曰:“凡人奈何?”
鲍师曰:“凡人岂能当此?或三伏时备重裘而登,然亦不能过宿也。”月君曰:“我视峨嵋之高,约一百二十余里,更
有高于此山者乎?”鲍姑曰:“无之。惟昆仑与姑射又高,乃仙山也。”
月君曰:“山之至高者曰岳,何以峨嵋不称为岳耶?”鲍姑曰:“岳者,五方五帝所居,历代天子多有祀典。若峨
嵋,不但天子不能祀,即神亦不能居也。譬如高才博学之士,人不能测其涯岸,难以相亲,皆掉臂去之耳。”月君大笑。
其山巅之正南,有石如镜面,大可亩许,其前有大壑,壑之外有石壁,壁上凿有“峨嵋洞天”四大字,横径皆丈余,旁
注曰“坡仙笔”。鲍姑曰:“当日东坡书此,原有径路可至壁前。迨后百年,有应龙出于石中,裂成为壑,今内遗有龙
种。世人妄谓东坡腾空而书,岂镌石匠工亦能腾空者耶?”月君曰:“有道者与世人言,犹之乎向蠛蠓而说鲲鹏,对蜉
蝣而谈蛟龙也。”俯视壑内,有小龙,锦鳞朱鬣,长止数寸,形如四足蛇,而具五爪,游泳跳跃,其首宛然龙也。又至
一峻坂,斜侧不能步。二仙各离坂尺许,踏空而行。行经三折,见一石洞,洞中坐一老僧,赤身跣足,遍体皆缠藤萝。
忽闻树震山鸣,腥风卷至,则两只猛虎径扑二仙。月君以手指之,虎遂伏而不动。问鲍姥曰:“此何僧也?”鲍姥曰:
“我亦不能知。大约已证正果,恐凡人伤其肌骨,故留虎以守之耳。此岂可无诗耶?”月君乃题于洞壁曰:何日空岩下,
跏趺入定真。
藤萝缠瘦骨,虎豹护枯身。
应入无生路,常为不灭人。
茫茫尧甲子,天地几回春?
随离了峨嵋,来向成都,览永安宫之遗址与浣花草堂之故迹,渡濯锦江,登剑阁。回望蜀中,真一万里石穴,关口
仅容方轨,设在千寻峭壁之间,一夫守之,万夫莫能上也。月君因口占五律一首云:剑阁千夫御,阴平一旅过。
可怜汉统系,才得蜀山河。
邈妇心难泯,谌孙泪不磨。
从来佞臣舌,覆国胜矛戈。
出了剑关,由栈道至秦中。先循边塞而行,月君请至西极一登昆仑,鲍姥曰:“此上真休浣处也。”又请游姑射,
鲍姥曰:“神人藐姑乃男子身,既无正事,何得远谒!诗家误于‘姑’字,多用到美人身上去,真梦中语耳!”月君曰
:“微师言,我亦道是神女。”又请教:“无缺于西北,则昆仑之外果五天乎?”
鲍师日:“地陷于东南,指海而言也;天缺于西北,谓日月光所弗及,非无天也。故《山海经》言‘有烛龙衔珠以
照幽谷’。”
月君曰:“有人乎?”曰:“但有奇形异状之禽兽。若并禽兽无之,则烛龙亦可不照。”月君曰:“师乃仙子中之
张华也。”
遂游二华。月君指玉女峰曰:“此石称玉女乎?”因题云:谁与锡嘉名?得向云霄立!
偶有玉女过,笑云不我识。
鲍姥曰:“此峰擅名已久,何以贬之?”曰:“为其不及石丫头也。丫头肌理缜密,玉女则粗而有筋;丫头眉目如
画,玉女不过略似人形;丫头娉婷有致,玉女身材太觉笨重;玉女叩之默然,丫头则应答如响。如此玉女,何异于享大
名而寡于学问者乎?世人之分美恶以耳,我则以目,焉不贬诸?”
离了二华,道终南,相近乾陵。鲍师曰:“则天在其中,最能缠人,宜亟行也。”已逾百里,忽见月光惨淡,雾气
飞扬,隐隐有美女十人前导,喝曰:“大周武皇帝驾到,速来迎接!”
月君视之,一垂老妇人,并无冠帔,头挽盘龙肉髻,身披团凤单衫,紫练花裙,旧绫绣袜,伫立浓雾之内。传谕曰
:“嫦娥为月殿之主,鲍姑乃瑶池之客,与朕并无统属,可请至行宫,以宾礼相见。”即回身先去。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