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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靠院子的北墙边摆着一大片自行车,院子中央,还停了几辆卡车和小汽车,一群群民警和解放军战士散乱地布满了一院子,他发现有几个他们处里的干部正在一间休息室的门口说着话,便放下自行车,向那排房子走去。在房檐下,穿一身崭新军装的甘向前正在和纪真谈着什么,声音虽不大,手臂却不停地在空中挥动,纪真脸色苍白,看上去很疲倦,眼神甚至有些惟伴。甘向前每挥一下手,他就强打精神点一下头,他{fJ都没注意到他从旁边擦身过去。
走到房间门口,他碰上了段兴玉。
“你来了,快进去吧,一会儿就要交待任务了。”
他走进屋子,屋子很大,已经挤满了人,有站着的,有坐着的,有抽烟的,有喝水的,乱哄哄地说着话。他游目四瞩,在一个窗户边上看到了大陈,挤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局里临时通知我们处今天到这儿来,现在这儿是打击十一广场反革命活动的第二分指挥部,咱们处就在这间屋子。”
吵吵嚷嚷的噪声突然安静了许多,站着的人纷纷找座位坐下来,他看见甘向前和纪真一前一后走进屋子。
纪真阴沉着脸,先说:“各科看看是木是人都到齐了?好,现在请甘局长布置任务。”
甘向前脸上挂着踌躇满志的冷漠,有人给他搬过一把椅子,他没有坐,两手按在椅子背上,向屋里环视了一下,然后用他特有的缓慢节奏说道:“目前,广场上发生的事,性质嘛,我想不用多讲了,大家都是公安干部,大是大非问题站在什么立场上,我也不多讲了。时间不多,我扼要把敌情介绍一下。从昨天广场上的情况看,送来的花圈比前天多了三倍,从今天早上的情况看,还有增加的趋势。刚才广场上大概就有五六万人了,现在可能更多。昨天夜里,六处、十处和十一处的同志已经干了一宿,现在他们准备撤下去休息,由你们处、刑警队和从各分局抽出来的同志接他们。昨天傍晚,我们在纪念碑那儿抓了几个人,和一些木明真相的群众发生了冲突,十一处的一位同志还受了伤。有些人是狂得很呐!昨天中午市局政治部的一个军代表在观礼台那儿只是对几个青年好言相劝了几句,就被打了一顿。今天,同志们上去,也要做挨打的思想准备。第二分指研究了一下,今天,我们在策略上可以灵活一些。你们上去,主要是通过观察来发现那些利用送花圈进行闹事和那些张贴、宣传反动诗词的坏人,至于围观的群众,可以不去管他。发现坏人以后,尽量不要惊动,在这些人离开的时候再尾随出场,跟出下落。如果非当场抓捕不可的,也要以多胜少。昨天六处的同志摸出一个经验,群众一般最恨小偷,对那些闲事的坏人,我们可以以抓小偷的名义公开扭获,这样还能得到群众的支持哩。这经验我看很好,你01也可以试试。”
一屋子的人鸦雀无声,周志明向四周看看,人们都在出神地听着,许多人脸上凝然有一种庄严的神气。“公安机关是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头,铁的,不是豆腐的!”“大是大非问题站在什么立场上”什么立场?一张张庄严神圣的脸他不由联想起三月二十五日那个傍晚,他们带着徐邦呈从小招待所出发前甘向前的一番临阵动员,自己当时大概也是这么一副深受鼓动的神情吧。可现在心里头为什么这样矛盾,这样发虚呢?他闭上眼睛,不论怎么想也不能从甘向前的声音中找到一点地激动和光荣了。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近于荒唐的感觉,仿佛他们不是去抓贼而是去做贼,反正不是去干什么光彩事情。
甘向前终于结束了他那慢条斯理却又暗藏锋芒的动员,在椅子上坐下来。纪真又说了几句什么,没听清。只见大家都轰隆轰隆站起来往外走,他便也跟着动作起来。
“不要太集中,分批出去。”纪真在门口说了一句。
走到广场上,他没和别人在一起,一个人踊跃着各处转,看到有讲演的,就挤在人群中听,听完了抹身一走,根本不管;有新送来的花圈,他也凑上去看;一个中年妇女想跟一个花圈合个影,拿着个相机求他帮忙,他用心仔细地给人家照得好好的;他看见一群小学生在一个大花圈面前呜呜咽咽地鞠躬,竟也忍不住站在边上跟着深深地鞠了三个躬。看着一片片的花圈,看着一片片的人,他心里直想大哭一场。这些年,人全是那么自私、冷冰、疏远、互不关心,天下大乱,老是乱,人心成了不可收拾的一盘散沙,而今天,他好像是头一次亲眼看到现实生活中还有这样万众一心的场面,叫他激动得两腿发软,全身都被一种极为纯洁极为悲壮的英雄主义感染了。
从方尖碑的脚下回来,他在广场中央看见了大陈,大陈倒背着手,悠悠地像在逛大街,走到每个制做精美的花圈前都站下来欣赏地看两眼,他正想叫他,突然觉得胳膊被人拉了一下,原来是陆振羽。
“发现什么了吗?‘低振羽一头灰汗,疲倦地问。
“没有,你怎么这副德行?”
陆振羽懊丧地摆了一下手:“别提啦,有个大鲨鱼,我一直跟到歧山路南口,还是给那小子甩了梢。妈的,我这身膘干外线还真不灵,累惨了,你看,”他从兜里掏出张公共汽车票,“我坐七路汽车回来的。”说完又放回兜里,“回去报销。”
他拍拍小陆的胸膛,“得了,你看大陈就是外线出身,你比他还瘦点儿呢?”
“哎,我问你,可能你也不知道。”小陆换上一副正经的神气,“我看不少诗词挽词里都提到什么三个人、四个人的,好像有一个是张春桥,那几个是谁呀?还有,东边儿那个花圈你看见没有?个儿挺大的,好多人在那儿照相的那个,是给杨开慧的,你说怎么现在又单给杨开慧送上花圈了?我刚才问三科的小吴,他也稀里糊涂。”
周志明咬着嘴唇,他知道公安局有不少干部的耳目是很闭塞的,有些社会上早已四处哄传的小道消息,在他们却是闻所未闻。小陆虽然在南州有家,可是在那种部队大院里,思想比较沉寂,消息也封得紧。他很想一古脑儿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全跟小陆说一遍,可又觉得一句两句说不明白,何况他自己对许多问题也只是有个感情上的好恶,并不能说出多少道理来。“他们是政治局的,反他们算不算反党中央?”如果小陆反问一句,该怎么解释呢?他想了想,算了,让他自己去看去想吧,谁也不是聋子傻子。笑了一下,他说:“你呀,太孤陋寡闻了,多看看那些诗词去,多看看多听听就明白了。”
“咳,那些个诗,尽是文言文儿的,看又看不懂,哪儿有功夫费那个脑筋呀?”
小陆又扯了两句别的,说要到方尖碑那儿去转转,走了。他转身向南观礼台走来,观礼台的墙上几乎贴满了诗,他想看看。
诗墙下围着密匝匝的~圈人,在摇动的人头中,他看见段兴玉也挤在其中,正对着一首长诗看得出神,显然也并没有在抓什么“小偷”。他没有叫他,顺着墙从东往西看下去,在观礼台中央的一棵柱子上,他看到~张不大的白纸,上面只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钢笔字:“敬爱的周总理,从今后,我再也不偷了。”落款是:“您的不争气的孩子。”他反反复复把那行字看了好几遍,觉得一团热气从心窝里确切地,有力地往上升!这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中仿佛含蕴了许多既简单又深刻的感情和道理似的,叫人感叹不已,琢磨木完。他继续往前边走边看,快到西头的时候,眼睛刺地闪了一下,他倒真的看到了个小偷!
当过刑警的人看小偷,眼光是最准不过的。比如在商店,小偷的眼神和正经买东西的人就不一样,不看商品专看人,并且无缘无故地在别人身边乱贴乱挤。他现在看到的这个人,有二十多岁年纪,生得膀大腰圆,不算太灵巧地在一个老头儿身后赠来蹭去,一看就知道是个没经验的“嫩毛儿”。老头儿呢,一来是上了年纪,感觉不太灵敏,二来全神贯注在诗文上,对身后的把戏一点儿没有察觉。周志明眼睛热辣辣的,一腔子无名火直往心头拱,因为他觉得在这样神圣的场合和气氛中偷东西,就像在纯洁的荷花上拉上一泡屎,把满广场那么多真诚的人心都给玷污了,所以就显得尤其可恶,让人特别的恨。他耐着心等了一会儿,眼看着小偷得了手,挤出人群要溜,便一步上去拦住了他。
“钱包交出来!”他的声音很低、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