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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我才真正知道它的涵义。
记得我在大二修篆刻,王壮为教授看着我草草交差的功课时,一面为我修改,一面感慨
地说:“你刻得不错,就是不够用功!”
当时我很纳闷,心想:既然说我刻得不错,又为什么要批评我不够用功呢?
第二年,当我在美术系画廊展出作品时,王老师看到我所画的“桃花源”图,笑着说:
“桃花林”画的感觉很好,问题是,那枝子属不属于桃树呢?
我又心想:既然知道是桃花林,又说画得好,为什么还评论我的桃枝不对呢?
又过了几年,我在新公园开第一次国画个展,王老师莅临会场,在看我一幅有长题的作
品时,频频点头地说:“字写得很好,但是练得不够!”
前后连续三次,他几乎讲的是同一类的活,我终于了解那话中的意思。也就是说我的聪
明确实可以创作出看来不差的东西,但是也由于过度倚仗聪明,缺乏平实的努力,使展现出
来的作品,骨子里不够坚实。就像是在那篆刻之中,刀落得满洒,丰神也不差,但是因为技
巧不够熟练,而“刀法”欠佳。在那桃花源作品之中,气氛构图都不错,却因疏于观察,而
把握不住桃树的特色和精神。至于书法,看来不错的行草,实际却因为临帖的不足,以致笔
画顺序不合章法。
这也使我记起大学毕业不久,有一次参加在台北武昌街精工画廊的一项当代名家画展。
要知道,那已经是名家展,包括了张大千、黄君壁、林玉山等大师,而我居然能在被邀请之
别,且不沾沾自喜。但是就在这时候,也参展的张德文教授,在看不我的作品之后,赞赏地
说:“画得真不错!”并指着画上的远山松树:“还是你过去画的样子。”
张教授的这句话也给了我很大的震撼,我回家之后不断地想,“还是过去画的样子”,
是说那已经成为我的风格特色?抑或表示我没有新的突破?
我开始了解,由于自己在大学时的作品就已经被历史博物馆送去亚细亚现代美展,而毕
业的第二年就“应邀”全国美展,靠着聪明得来的虚名,使我在自满中不知反省,结果连基
础都有问题,居然还不自知。
同年,我在一篇介绍书法名师曹秋圃先生的文章上,看到“曹秋圃十八岁就教人写字,
但是三十二岁才自觉不足,而真正下功大练字”。又在与林玉山教授的谈话中,知道他二十
二岁从日本留学三年归国,开始担任两个书画社的指导老师,井因连续获奖,在二十六岁获
得台展“免审查”的殊荣之后,自觉不足,而结束家里的业务,再去日本京都深造。
不久之后,我也辞去了中视的工作,来美国留学。因为我知道自己不足,而在国内的得
意,与四周的掌声,却使我难以自省。
而今天,我的孩子居然犯了跟我同样的毛病。其实这是我早觉察到的,譬如我听你弹
琴,初学一首曲子,往往觉得感性不差,但是当你真正熟练之后,在那十指齐飞、眩人眼目
的技巧之外,内容却变得贫乏。
我每每在你演奏会中,大家高呼Bravo时,看到你面有得色,也回想到自己的大学时
代。所以常对你说:你是“山中无元大木、小草也为尊”,实际跟大师相比,可能连一个小
节都听得出差异。
也就因此,我曾提出俄商钢琴大师哈洛维茨(vladimir Horowitz)的演奏和你讨论,发
现高龄八十多岁的他,直挺挺地坐着,十指似乎轻松地搭在琴键上,面部和身体的表情不
多,指下却流动出如此紧密、情晰而合蕴无穷的琴音。说实在话,他所弹的曲子,许多都是
你早就练过的,问题是:他在同样的琴键和音符中,却说出了那么多微妙的东西。他快速的
音阶如果表现得像是一颗颗圆熟完美的葡萄,你所表现的却可能有葡萄果酱之嫌。
年轻人!我相信艾司纳教授对你的感觉,就像是我看到一个已经学画十年,又来拜师的
学生,面有得色地展开他巨幅的作品,在看来云烟爱魂、气热磅磷的画面中,却发现他连树
枝都画不好的惋惜。
站定脚步!从头开始!你会发现在那华丽的音符,和看来娴熟的技巧之后,还有大多不
知道的东西。当你退回起点,沿着以前走过的路再行一遍的时候,会发现那路边有许多珍
宝,是你过去只愿一味向前冲,而不知拾取的。于是同样的路,你再走到今天同样的位置,
却可能已经是极为富有的人。
所以我说:你现在需要的不是聪明,而是那甘愿重新来过的傻劲!
每个人心中都应该有这么一个堡垒。在
人生的战场上,他可以一站一站地败退,但是
到那最后的堡垒时。就算下面仍有退路,他也
要坚决地与那堡垒共存亡。
最后的堡垒
昨天晚上菲司来上课的时候,又是“空手到”,连半张作业也缴不出来。而且在我为别
的学生改作业时,她还不断打呵欠,真是失礼极了!但是下课的时候,她却对我讲了一句耐
人寻味的话,使我一扫心中的不快。
她说:“自从到房地产公司做事,每天一大早就开车带着客户看房子,往往要忙到天
黑,回家还得整理房地产的资料,实在是精疲力竭,没有能力继续学画。可是想想,如果把
这已经从事了四五年的唯一嗜好放弃,我的人生还有什么呢?所以告诉自己,无论多忙多
累,绝不停止学画,就算拿不出作业,看看别人的也好!”
这使我想起末代文词人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里的一段话,当时北方的金人侵入中
国,宋室南渡,兵荒马乱之际,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突然奉命独自到湖州去上任,临行时李
清照问她的丈夫,如果情势不好该怎么办?赵明诚回答:“跟着大家逃难,非不得已的时
候,先抛弃辎重,其次丢掉衣被,再其次将画籍卷轴放弃,甚至古器物也可以扔,唯有所谓
宗器,绝不能失去,宁可自己背着、抱着,与身共存亡!”
每当我看到这一段,都觉得赵明诚未免有大男人沙文主义,把收藏看得比妻子的命还重
要。但是又想,如果换成赵明诚本人,恐怕也会采取同样的抉择。这是因为在他的心中,
“宗器”是绝对不可失去的东西。仿佛作战时,在许多军人的心里,都有自己最后的堡垒,
他们可以一站一站地败返,但是到最后的堡垒时,就算下面仍有退路,也坚决地与那堡垒共
存亡。
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应该有这么一件宝物,或这么一个堡垒,在平常或许并不显明,唯
有紧要的关头,才突出它无可动摇的地位。
在你的心中,可有这么一处?永远维护着、固守着、绝不退让?
快乐的条件,非但不是无忧无虑,而且可
能是有忧有虑!快乐是要付代价的!要被爱,
更要去爱;要获得,更得付出!
快乐是什么
“快乐是什么?”
“快乐是无忧无虑、没有负担!”
这是你给我的答案。但是我却要说。
“快乐很可能正是在有忧有虑、有负担之间所能享有的一种欣悦,如果真无忧无虑,只
怕反不知什么是快乐了!”
记得我在你的这个年龄,常看着大学生,心想要是我进入大学之后,没有了大专联考的
压力,该多快乐!但是既成了大学生,又羡慕踏人社会的人,想他们不用应付功课、考试,
该多愉乐!而在自己真正进入社会,又想如果能每日不用固定上下班,该多快乐!可是来美
之后,学校的课不多,大半的时间可以由我自己支配,要怎么睡都成,却发现因为闲而发
慌。直至找到研究的目标,才觉得快乐。
所以我也常想“快乐是什么?”我认为快乐就像安宁的感觉,如果把我们放在完全隔音
的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们不见得会感觉宁静,甚至因为从体内会有一种嗡嗡的声音
进入脑海,而感觉得发慌。反倒是置身林野之间,鸟语、虫鸣、竹韵、松涛不断地流入耳
际,能给予我们宁静的感觉。
同样的道理,如果一点让我们费心的东西部没有,固然会有短暂的快乐,接着都可能手
足无措,发觉生活失去了重心。
这又使我想起,或许可以用“爱”的道理来解释。
当我们小的时候,觉得快乐就是被爱、被呵护、被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是年长之后,却
渐渐发觉,快乐是要“去爱”,所以会去养小动物,明明知道他们不懂,却对着宠物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