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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整个给打垮了。可她勇敢地听了我的话,一直对我们之间的事情守口如瓶,尽管在城里的旅馆时,伯父逼她说出强奸她的青年的特征,还骂了妹妹一顿。妹妹可从来没有说过谎!〃
说到这里,鹰四久久地呜咽起来。他像是最终也没有完全止住啜泣,啊!啊!呻吟了两声,讲起了他一生中最为可怕的经历。我恰似一条丑陋的干鱼一样缩成一团,忍着严寒和头痛,完全被动地听他讲下去。
〃就是那天的晚上。妹妹吓得要死,没法平静,希望我帮一帮她,这该很自然罢。那时我们两人做爱已经习惯了,我是想通过这个得到点安慰。可是,即便像我当时那样只有错误性知识的人也知道在那种手术以后不能够马上性交。我害怕妹妹内里还受着伤的性器官,而且也还有一种生理上的厌恶。这不也是很正常的吗?可这些常识,妹妹怎么知道。我刚一拒绝妹妹的请求,她突然变得固执起来。她钻到我的身边,硬要摸我的阴茎。于是,我打了她……妹妹平生第一次挨打……那种惊惶、悲切、孤立无援,我从来没有见过……后来,妹妹说,阿鹰哥,你撒谎,我没告诉别人,它也是坏事!第二天一早,妹妹就自杀了……阿鹰哥,你撒谎,我没告诉别人,它也是坏事,妹妹就是这样说的……〃
山脚一片寂静,听不见半点声响。即便有什么声音,森林里重重的积雪,也会立即将它吸收得干干净净。那已经化成水的雪,重又被寒风吹冻。然而,在四周森林漆黑的高墙中间,分明有一种超越了人类听觉的尖厉叫喊在飞扬。那声音席卷着洼地上面的整个空间,如同一只庞大的怪物高声呼啸。还是孩子时,有一个冬天,我觉到了这种人类的耳朵捕捉不到,却又能鲜明地感觉得到的叫声,第二天一早,我就在山脚下面那条小河清澈浅显的水底,找到一条庞大的蛇腹的印痕。我很是害怕,或许那便是半夜里叫个不停的怪物的痕迹。现在,我又觉出了那种听不见的叫声带来的威压。我的眼睛已习惯了黑暗,借着玻璃窗上的微光,找出自己周围不甚分明的各种黑色形体。整个仓房里面,到处都挤着五百罗汉一样的侏儒。
〃我们听到了,我们听到了!〃在幻觉中,那些侏儒在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我不禁无法抑制地咳了起来,仿佛从咽喉到气管和肺部所有粘膜全都长满了红色的疹粒。我在发烧。所以我的全身才会觉得骨肉解体,散了架一般,疼得要死。好容易我止住了咳嗽恢复了平静时,鹰四看上去也从扎根于灵魂深处的衰弱中恢复了一些。于是,他带着一种毫不设防的自我安慰,朝着我叫道:
〃阿蜜,你要是不拦我,就算明天我逃过了私刑,也肯定要判死刑的。把我处了私刑也好,判了死刑也好,反正你把我的眼睛拿去,用那视网膜给你的眼睛做个手术罢。那样的话,我死后,至少我的眼球还能活着看各种事物啊。就算不过当了个透镜,可我的心也就踏实了!阿蜜,就听我的罢!〃我如同被劈雷击穿一样,在意识里突然有一种无法驾驭和排斥的火,从头直烧到脚。林中的呼啸和仓房里所有黑色的侏儒幻影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我才不用你的眼睛呢。〃我的声音气得发抖,强硬地说。
〃那为什么,为什么呀?你干嘛不肯接受我的眼睛?〃鹰四问道。他的话里已经没有那种自我安慰,倒是充满绝望的疑惑,听起来可怜兮兮的。〃阿蜜,因为妹妹的事,你这样恨我?可是,你只知道妹妹小时候的事啊。在我住在别人家,和妹妹一起生活的时候,你还不是一个人在这山脚,让阿仁帮着过日子?你还不是用留给我们的钱,上城里的高中,上东京的大学?要是你不把这些钱一个人霸占,我们三个人本可以在山脚一起生活啊。阿蜜,你没有资格为妹妹的事谴责我。我把妹妹的事实实在在地告诉你,可不是要你来品头论足的!〃
〃我也没这样说!〃我将鹰四越发猛烈激昂的话拦腰截断,朝着他叫道,〃即便从感情上讲,我也不想接受你的眼睛,可是更实际地说,我看倒是这样:明天早晨,你不会叫人私刑处死,将来,你也不会被法庭判处死刑。你只是希望成就这一种狂暴惨烈的死亡,用自我处罚偿付乱伦和它造成的无辜者的死亡带给你的负疚感,让山脚的人们记得这个'亡灵',这个暴徒。实现了这个幻想,你就真正可以将撕裂开来的自我重新统一在肉体里,然后死去。而且,人们还有可能把你看成你所崇拜的曾祖父的弟弟百年以后的转世。可是阿鹰,你一次次地睥睨危机,然而到头来,你却总不免给自己留下后路临阵脱逃。妹妹自杀了,你却不思惩罚,不觉羞耻,厚颜无耻若无其事地苟延残喘,可见这真是你的天性。这次你也肯定会耍个什么卑劣手段,继续苟延残喘下去的。这样丑陋地偷生以后,你会向死去的妹妹的幻影辩解说,那时你曾积极地选择了私刑、死刑之类的惩罚,特意走进了穷途,可是因为别人多嘴,你只好偷生下来了。这是你惯用的手法,是在美国的暴力体验,也是要从那境况中摆脱出来,这不过是一种''虚假的''自我放弃的口实,是事先策划好试图从痛苦的回忆中暂时解脱出来的、继续苟延残喘的口实。而今你只是因为得上了下贱的性病,想来你算是又有了一点自我辩解的余地,可以让你说,顶好是不在美国再一次冒险。现在你的这些卑鄙的坦白也是一样,如果我说,不啊,你讲的绝对不是真事,绝对不是一旦开口就得被人杀、自杀,或是变成个疯狂的反人类的怪物这样的真事,如果我这样保护你,你不就立刻又得救了?就算是无意识的罢,然而你这样向着我喋喋不休,难道不是期待我把过去的那些经历连带着现在的你一同接受下来,让你撕裂的状态一举得到解脱?比如说,明天早晨,站在山脚下别人的面前,难道你还有勇气把妹妹的事重新坦白一次吗?这正是需要一种危险的勇气,然而,你没有吧。纵然在意识里面你不会承认,但是你还是预测,你总会顺利地逃过私刑的。审判一旦开始,你就会带着一种连自己都能骗得过的诚意,大叫一声:判我死刑罢!而实际上,你不过是在单人牢房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直到科学的鉴定确认,该案仅仅属于事故以后的尸体损毁。你说什么,在你死后取走你的眼睛罢,别装出一副相信自己死到临头的样子罢,别再哄骗我了。我其实是个连死人眼睛都要的人。别来嘲笑这样的残疾人!〃
在黑暗中,鹰四分明是很艰难地抬起了上身,把猎枪立在膝上,手搭板机,将枪口转向我这边来。那时候,我一直感到,怕要叫弟弟开枪打死了,可占据我心灵的并不是弟弟突然间滥施强暴的罪犯形象,而是对他一再到危险的网罗里面预备生路、苟延残喘的做法产生的一种深切的蔑视。我全然没有畏缩。见到那支枪和弟弟小小的黑脑袋在狂烈的呼吸下面晃个不停,我丝毫不觉得恐惧。
〃阿蜜,你干嘛这样恨我?干嘛总是对我这样憎恶?〃鹰四一边想要透过黑暗,急不可耐地窥见我的表情,一边软软地叹息般诘问道:〃阿蜜,你别是在知道了我对妹妹和你妻子干的事以前便憎恶我了罢?〃
〃憎恶?这不是个我如何感觉的问题,阿鹰。我只想谈一个客观的判断。像你这种喜欢一辈子屈从于戏剧性幻象的人,要是不发起疯来,那种危险的紧张情绪是不能持久的。想一想大哥,在战场上或许他真是一个暴徒,可他一旦活着复员回家,却立刻把这些忘得干干净净,轻松愉快地在日常生活里恢复了沉稳的本性。否则,大战结束以后,暴力罪犯会在世界上泛滥成灾的。曾祖父的弟弟,你最信得过他罢,他领导暴动,大肆杀伐,可最后,他的同志们横遭屠戮,他只身越过森林,流亡在外。你一定以为在这以后,他会投身于新的危险环境,继续横暴不仁,以使他自己这个暴徒正当化?可是你错了。我读过他写的信。他已经不再做一个暴徒,甚至在思想上也已经不再立志去领导暴动。他也没干过什么自我惩罚的事。他只是忘却了暴动的经验,在平凡的市民生活中度过了晚年。为了让心爱的侄子免除兵役,他用尽了纤细的心思,努力没有奏效,侄子被迫去威海卫打仗,生死未卜,他又痛苦地牵挂劳神。这位''过去的''暴动领袖,已经安然地死在了塌塌米上。其实,他也成不了什么'亡灵',只是像头羊一样悄然死掉罢了。阿鹰,明天一早,你也别等什么私刑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