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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汉朝缺少进攻的工具,那为什么不趁他现在很疲的时候,主动提出和亲?
本来看起来像个笑话的计策,经赵信这么一分析,不但觉得不可笑,似乎还真像回事。
当然,伊稚斜单于也知道,风险和机遇并存,值得去试一下。于是,他就派人出使汉朝。而匈奴使者亦对刘彻好言好语,最后羞羞答答地说他们要和亲。
刘彻听了匈奴使者一番话,不说不中,也没说中。只是马上地,他召开了一个会议,就这个事进行讨论。
议事现场气氛十分热烈,热烈之中还渗透出一股浓烈的火药味。有的说,可以和亲;有的说,和个屁,都打了这么多年了,难道白打了吗?不和。要硬就硬到底,过去我们叫匈奴为兄弟,今天一定要他叫我们一声大哥。
主张不和的,其中就有丞相府秘书长(丞相长史)。这个秘书长,名唤任敞。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此人是个地道的鹰派。他这样牛逼哄哄地对刘彻说:匈奴现在被打得不行了,才主动说和亲。我认为,我们应该趁机让他臣服,到边境对汉朝朝拜。
秘书长这话,刘彻当然爱听。刘彻决定,派任敞出使匈奴,去和单于谈判。
早谈早舒服,晚谈还得找打。我想,这应该是刘彻叫任敞给伊稚斜单于捎去的话。
事实上,包括刘彻在内的汉朝鹰派们,都犯了一个盲目乐观的错。当伊稚斜单于听说汉朝要认他为小弟时,非但不客气,反而跳将起来大骂刘彻。骂完以后,还觉不解恨,就将任敞扣下来。
别以为打赢了,就想认我单于为小弟。反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们就走着瞧吧。
汉朝丞相秘书长被扣,出乎刘彻意料之外。刘彻又召集众官开会,就此事进行讨论。现场当然是口水乱飞,火药纷纷。然而这时,和亲派站出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博士官狄山。
狄山一上来,就发挥学者滔滔不绝的特长,说了一大通道理。他的道理,归结起来只有一条:
以前文景二帝,对匈奴和亲,天下百姓日子过得很滋润;今陛下倾尽全国之力,将匈奴打得鬼哭狼嚎,好处没捞到多少,天下小民的小康日子,一去不再复返。所以我看呀,战争不是个好东西,还是和亲得了。
刘彻一听,脸色就黑下来。刘彻转过头问张汤,你觉得博士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没想到,张汤马上就答了一句。
原话如下:此愚儒无知!
儒,就是读书人。愚儒,就是愚蠢的读书人。愚儒无知,连起来说就是,不但愚蠢,而且无知。
一个读书人,混成圣人不容易,要想混成愚蠢无知的人,的确也不容易。没想到,张汤就这一句话,就彻底否决了狄山平生所学。
张汤损人至极,狄山当场就发飙了。
读书人骂架,和街坊阿姨老妈之骂架,损人之本质没有区别,但是言辞方面,还是略有不同。狄山当场是这样反驳张汤的:
你说没错,我愚蠢,至少我愚忠;你聪明,但你分明就是诈忠。你别以为我诬蔑你,你张汤治淮南王及江都王,离间皇宗骨肉,使得天下诸侯人人自危。这些充分表现,你就是诈忠!
事实上,包括不在现场的汲黯在内,张汤的政敌,无人不认为张汤是个地道的诈忠货色。但是,敢将诈忠两字吐出来的,唯有狄博士一人。
愤怒是魔鬼。狄山嘴上过瘾,这时却招来了灾祸。
因为,刘彻生气了。
刘彻生气,不在于诈忠两字,而是狄山不该将他和淮南王等人的事扯进来。那是刘彻的一块伤疤,一想起就隐隐作痛。亏你个博士,真是个不识时务的竖儒。
这时,刘彻突然莫名地问狄博士:我派你当郡长,你有办法对付匈奴,不使他们来侵犯吗?
狄博士一愣,不知刘彻为何问此问题。然而,他只好回答:不能。
刘彻又追问:那么,派你当县长呢?
狄博士又一愣,他又只得回答:不能。
刘彻再次追问:那么,如果派你守一个亭障碉堡呢?
刘彻追问到此,冰冷的杀气,感觉已经扑面而来。这下子,狄博士突然如梦方醒。他终于看清了,刘彻摆明是想逼死他。
最后,狄博士只好硬着头皮回答:能。
能,比之不能,只少一字。其实结果没有本质区别。略有不同的是,狄山因此多活了一个多月。刘彻果然派狄博士去边地守一碉堡,一个月后,匈奴来袭,将他头颅砍下,扬长而去。
狄博士之死,长安满朝震惊。想多活几天,就不能惹张汤;想惹张汤的,就准备将脖子洗干净,等待被人砍掉。这是长安那帮大佬们,对张汤的共识。
畏惧,是人类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被畏惧,是满足于掌生死大权于手的快感。在我看来,张汤的死穴不是诈忠,不是过于强大,而是过于被畏惧!
最后,他死就死在“被畏惧”这三个字里。
导火线
用江湖的话来说,张汤是武林高手。他不但是高手,还是个爱欺负人的打手。他依仗刘彻,有如练就一招绝世武功,就在汉朝的政治官场横行霸道,惹起众怒。于是大家一致认为,既然单打独斗,搞不过张汤,那么大家就一起联合起来,与之对决峨眉之巅。
炸死张汤的导火线,终于被点燃了。
第一个替张汤点火的人,是张汤的下属。此人名唤李文,时为御史中丞。李文怎么惹上张汤,已无卷可查。唯一知道的是,张汤恨李文都咬得牙齿咯咯响。
牙响也没有用,对方没有留下把柄,张汤没办法奈何他。
有个人将张汤恨李文之情,看在了眼里。这个人,是张汤宠信一小吏,名唤鲁谒居。鲁谒居什么话都没说,悄悄地行动了。
目标:搞掉李文;
方法:搜罗真罪状,制造假证据。
功夫不负有心人,鲁谒居教人将一大箩真假罪状,匿名举报李文。张汤当然也不客气,就举报材料将李文定罪。很快地,李文就被拉出去喀嚓一声砍下脑袋。
杀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过问了。能过问张汤的人,当然是刘彻。李文被砍头后,刘彻将张汤召来,问了一句奇怪的话:李文昨天人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蹦出这么多罪名?
张汤假装不知情,说道:有可能是李文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家告了。
事实上,张汤心里很清楚。所谓人家,其实就是鲁谒居。他以为他不说,鲁谒居不说,彼此心灵相通,鬼都不会知道他们搞了什么事。
李文那只冤鬼当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被整死的。
但是,有一个人知道了。
鲁谒居替张汤整死李文后,就病了。张汤闻听,亲往慰问。领导关心下属,当然正常。没想到是,张汤竟然在慰问时间,做了一件很不正常的事。
恐怕说出来,会惊吓一些人。张汤看望鲁谒居时,热血冲头,竟然主动替鲁谒居搞足底按摩。
就按摩一事,的确是件小事。可实话说,此事非同寻常。
举目长安,哪个领导替下属做过足底?好像没有听说过。就算是有,让谁来做都是合理的。但是此事发生在张汤身上,很不可思议。
张汤是谁?他是前汉出了名的酷吏。曾记否,长安酷吏郅都,人到哪,就被怕到哪。治地方,地方怕;治长安,权贵怕;守边疆,匈奴怕。如果不是窦太后看他不顺眼,谁都搞不掉他。
如今的张汤,稍逊郅都,但在前汉之酷吏排行榜上,如果他说自己第三,没人敢跟他争第二。就这么一个靠整人为乐,以不整人为耻发家的酷吏,竟然会温柔得像只猫似的向主人卖殷勤。
一句话,说出去,鬼都不信。
按足不可怕,被按的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按得心安理得,另外一个亦被按得心安理得;更更可怕的是,他们认为心安理得的事,竟然传出去了。
就算是换到今天,这绝对是网络新闻媒体的头版头条。事实上,当时就有人敏感地嗅到,这是一个炒作的极佳机会。
谁也没料到,主动为张汤炒作的人,竟然是赵王刘彭祖。
我认为,有些人天生具有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之本领;有些人天生则具有将小事化大,大事化祸事为本领。很不幸的是,刘彭祖却属于后者;更更不幸的是,张汤竟然被刘彭祖缠上了。
刘彭祖之阴狠狡诈,天下无人不知。无论长安官场,还是地方诸侯,大家都知道,刘彭祖不惹你就算阿弥陀佛,如果你惹上他,一旦被他缠上,就算不被他整死,至少也是半个废人。
张汤之所以得罪刘彭祖,是因为他挡了刘彭祖的发财路。赵国向来以冶铸为业,张汤和桑弘羊突然搞出一个盐铁论,好端端的私有产业,就被国家垄断了。于是,刘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