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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啥哩,我问你,你就不是个男人,是男人,你去把他一斧头劈了。”说着,真就打身后扔出一把斧头。明晃晃的斧头吓得月月哇一声,一看水英英瞪她,猛又哑住。
“娃,娃,你把娃吓坏。”拾粮一把撂过斧头,抱住了月月。
“没用的东西!”水英英骂完,吊丧着个脸出去了。一夜,拾粮都没敢合眼。生怕刚丢个盹,院里就会出人命。
关于水英英跟冯传五,院里说啥话的都有,吴嫂就说:“我看她是吃上花样子草了,哼,我定眼儿瞧着,她就跟着到凉州城享福去!”狗狗骂得更凶:“吃着碗里的,霸着锅里的,也不怕噎死!”不骂的,除了水二爷,就是爹爹来路。来路再三跟他说:“忍吧,娃,啥都往心里忍,千万别跟人家吵,端人家的碗,吃人家的饭,就得受人家的气,大不了,就跟你爹一样,你爹一辈子没女人,还不是活过来了?”
话是有理,可真要忍起来,难!
二天一大早,水英英骑马去了平阳川,说是想了她二姐。姓冯的也要跟着去,说英英一个人走他不放心,水英英很开心,马上去给他拉马,结果走出去没多远,姓冯的又给回来了。不多时,水英英也气鼓鼓地进了院。
这两个,究竟在捣鼓啥?
农历九月初十,就在拾粮思忖着要跟水二爷说点什么的时候,院里突然炸出一声惊雷,冯传五摔死了!摔死在大鹰嘴上,眼睛,让鹏叼了去!
哟嘿嘿,水二爷立马打那边院子奔出来,手里,提着两柱高香。“死了,真死了?快,快给天爷磕头呀。”说着,真就跪下去,给老天爷磕了三个响头。国民政府凉州药检局局长兼青石岭防备处处长冯传五是让疙瘩五推下大鹰嘴的,他做梦也想不到,水家三女子水英英拿一根细绳儿,慢慢地捆扎住他的心,一天天的,终将他牵到了大鹰嘴上。冯传五多狡猾的人啊,一开始他是坚决不相信水英英会对他动心思,可他实在经不住这女人的诱惑,她诱惑他的方法实在是太巧妙了,一个眼神,一个媚,甚至,一句恨怨的话,就能把有四房太太的冯传五弄得神魂颠倒。可见,这女人对付男人多么有伎俩。冯传五一开始也是紧绷着神经的,甚至,暗暗跟自己定下一条,没来真格的以前,绝不相信这女人的花言巧语。但最终,他还是没能管住自己。
女人要是诱惑起男人来,男人真是抵抗不住的。女人要是拿诱惑来算计你,八成,你就死定了。
为骗出冯传五,水英英真是想尽了法儿,院里她不敢下手,草滩上她也不敢下手,不是没机会,机会有过,水英英都差点要动手了,但又一想,下完呢?冯传五可比不得那些抓来吃粮的兵娃,要是因这事连累了爹,她是不甘心的。下手的地儿只有一个,大鹰嘴。但冯传五牢牢地把跟她的活动范围定在离院子五百步以内,这就让她的计划几乎成了妄想。那天本想着能一同引他去平阳川,一出了大草滩,生死就不由得他了,枪再快也没她的炮肚快。谁知冯传五骑马没走几步,就醒过了神,说啥也不去了,气得水英英直想把草滩一把掌翻过,把冯传五摔到姊妹河去。
机会出现在昨儿黑,水英英冒着再次被冯传五扒掉裤子的危险,大胆走进上院,进门就说:“我把那东西丢了。”
“啥东西?”
“上回你给我的玉坠。”
“丢了,你真给丢了?”冯传五惊叫起来。那玉坠,还是当初送给四姨太的,冯传五回凉州的时候,跟四姨太吵了一架,吵得很凶,一怒之下,他将玉坠又夺了回来。这玉坠,是娘传给他的,很珍贵,原指望能拢住水英英的心,没想,她竟给丢了!
“丢哪了?”
“肯定是大鹰嘴。”
“没事你跑那鬼地方做啥?”冯传五一边骂着,一边,又尝试着去搂水英英。水英英恨恨地躲开他:“我不管,你得帮我找回来。”
“那地方,咋找?”
“肯定能找着,明儿一大早,我就去找”。水英英见冯传五有些动摇,装做乖巧地说:“那么贵重的东西,丢了,我睡不着。”
“找,找,找还不行么?”冯传五借着这劲儿,一抱子抱住了水英英。水英英这次没咬他,而是很害羞地说:“院里人多眼杂,来路家的,专门踏脚后跟哩,明儿个,到了大鹰嘴,你,想咋都行。”
冯传五矛盾了一宿,也激动了一宿,那句你想咋都行,真是让他心血沸腾。早起,按捺不住地就往后院走,碰见狗狗,问三小姐起来了没?狗狗嘴一鼓,没理他。到马厩一看,马没了。
这心,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冯传五赶到大鹰嘴,四下不见水英英,正要放声喊,忽见前面有个影儿一闪,那红衣青裤,不正是自个日夜念想的人么?立时,脚步就疯起来,刚到崖畔上,脚下一绊,一个跟斗倒下了。紧跟着,头上,顶了一把枪。
“冯传五,我等你多时了。”
崖上响起疙瘩五的声音。
“尕……大……”
可怜的冯传五,到死也没见着水英英的面,倒是他最怕看见的鹏,一个斜刺冲下来,准确地啄走他两只眼睛。至死,他也没有想清,这女人,啥时跟疙瘩五搅在一起的!
日子转瞬又走向平静,包括随后传来的拴五子被司徒雪儿挂在凉州城门楼子上当作共匪示众的消息,也没能在青石岭激起多大波澜。仿佛,死个把人对岭上来说,已不是啥大事。人们更为关心的,是这冷的冬,咋过?
水二爷瞅准时机,做出一个让帮工们兴奋异常的决定,今年的冬不用回去过,念在大家一年辛辛苦苦的份上,这冬,就在院里过。当下,斩穴人来路便叫上几个帮工,吆喝着去拉煤了。
寒冬说到就到,一场白雪裹住山岭的时候,水二爷打院子里走出来,深秋里他患了一场病,不是啥怪病,是节气放倒了人,发高烧,说胡话,还伴着呕吐。水二爷原想撑不过这个秋天了,甚至打发人赶紧去万忠台请水老大。说来也是奇怪,平日里,水二爷是怎么也想不起自个还有个哥哥的,只有到了病中,只有感觉着快死的时候,脑子里,才会突然冒出哥哥那张脸来。老了,这症状,不是老是啥?万忠台水老大被青骡子驮来那天,院里生出点小事,顶替冯传五新来的张营长突然想去藏区,指明要拾粮带路。拾粮因为水二爷病着,不答应,惹恼了张营长。不过,张营长没拿绳子捆,而是罚拾粮把岭上刚刚压好的草垫子再翻腾一遍。拾粮心里憋着劲,那草垫子,是轻易乱翻的?结果在翻时,他身后就多出一个人来,顾九儿。顾九儿这一天也是挨了张营长的罚,张营长想吃碗山药搅团,顾九儿楞是不给做,说就那几个山药,还留着一院的人过冬哩,你吃了搅团,旁人吃啥?气得张营长当下就罚他去岭上。张营长自个背着枪,站在岭这头。这是张营长带来的新作风,谁要是惹了事,不拿绳子捆,罚他干活,而且他亲自看着。据说他在队伍上的时候,就是这样带兵的。
张营长三十来岁,但他的络腮胡和一张黑脸让他显得比四十岁还老,这人说起话来是大嗓门,走起路来却是一阵风。他一来就告诉院里的人,他有一个比他还黑的老婆,生了两个娃,但他有五年没见着老婆了。
问他是哪儿人,他不说,他说吃粮呗,吃到哪就是哪儿人。
这人有点怪,比起冯传五,他像个好人,可谁也不敢拿他当好人。
顾九儿陪拾粮翻腾草垫子,翻腾来翻腾去,两个人就吵上了,拾粮这天被顾九儿激得很怒,戳着指头蛋子骂了顾九儿好几句,理也不理岭这边的张营长,愤愤地就给回来了。
他把自个关在屋里,来路唤他吃饭都不出来。狗狗讨好似地端了饭进去,结果很快被他轰了出来。
几乎同时,水家的老弟兄两个,正一把鼻子一把泪,扯着外人永远也听不懂的那些个遥远的事儿。
水二爷能撑过这个节气,不是拾粮给了他啥药,没给,打病下到好,狗日的拾粮只进去过两次。一次,是去给他放尿壶,一次,是去给他穿老衣。结果,尿壶让水二爷摔破了,老衣,让万忠台水老大给扔了出来。“人还没想着落气哩,你狗日的就等不及了,是不是谋算这份家业子谋算得久了?!”这是万忠台水老大头一次骂拾粮,也是头一次站在弟弟水老二的立场上说话。就这一句话,让水二爷懂了,肉再臭,还是一个味道,自家人就是自家人!
水老大临走时说:“撑吧,兄弟,撑过这节气,要是能看见雪,你这命,就还长着哩,比我长。”
没想,他真就给看见了雪。
雪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