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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往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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惆训览镂柿ā!

登时,拾粮清楚了,明白了,这事是真!妹妹真要嫁给已经死去的宝儿!

“草草呀——”拾粮叫喊着,扑向窑洞。窑洞门晃了几晃,拾粮一头给栽倒了。

这一天的来路家,着实子撕心裂肺。五糊爷闻讯赶来时,就见父子俩一个爬在院里,嚎天扯泪。一个,抱着炕上奄奄一息的妹妹,两股子清泪河水般流。就连傻儿老大拾羊,也躺在院子里恓恓惶惶地抹眼泪。

“做啥哩,做啥哩,你们这是做啥哩?”五糊爷想安慰,却被眼前这景儿弄得又酸心又难肠,劝着的人停下劝,陪着一家人流起泪来。

流完,五糊爷掰过拾粮的肩:“娃,你坐下,听五糊叔跟你说。”

“我不听,我谁的话也不听!”

“娃,你得听!”

到了此时,五糊爷也不想瞒谁了,事情到这份上,再瞒还能顶啥用?水家那边已发了话,改天择日拿人。水二爷把话说得很是响当,他水家要拿就活拿,死不拿。死了拿去没用,既冲不了喜,也招不了魂,他水家花钱要花个明白。

这主意真是损得很,也不知哪个挨天刀的出这损主意。把个活人抬过去,跟坟里的魂灵儿拜堂子,闹新房,还要圆满七天的房,上下见血红,最后伴着一声鸡叫,双双去坟里过日子。人世上,何时听过这等的事儿?可水二爷偏是能说出口,还要他保证来路家不翻供,一切按水家的规矩来。天爷,到了这份上,五糊爷也不捂了,不盖了,横竖就按水家的意思说出去,他自个也能解脱些。

说出去。

“不呀,五糊叔——”拾粮的头重重地撞在炕沿上。

来路听见这一声,知道自己一年的努力白费了,甚至,这一辈子的奔弹,都成了空。“不活了,不活了,我快碰死吧。”

“来路!”五糊爷喝了一声。“哭哩喊哩顶用哩,不活,你给谁不活?碰死就势大了?咋就不听劝哩,好话说了一窑洞,咋个就听不进去?”

哭嚎声慢慢弱下来,目光,全都盯住了老五糊。五糊爷突然就像天爷那般伟大,一下就把这院的苦难给撑了起来。

“来路,拾粮,都听好了,话,我只说一遍,主意,最终还是你们自个拿。这人,横竖是救不下了,要救得下,谁走这一步?青石岭那头,你们不嫁,嫁的人多,排队哩,挤门哩,你们想好了,错过这个门,可就没这个店,我五糊,一辈子不做亏心事,话搁到明处,事摆到理处,想想,多想想,想好了,回头给我个话。”

说完,急不可待地,往外扑,生怕再蹲下去,自个就要先反悔。

唰一下,静了,真静了。

绝望的静中,炕上死睡着的拾草仿佛扑腾了两下,猫似的,冲拾粮发出一声弱小的叫……拾草得的是怪病。三年前娃还好好儿的,水灵灵一张脸,谁看了也说俊俏。这个家,就因了这张俊俏的脸,一下生动了。三个光棍合着奏出的无奈,让这一汪儿水一漾,变成了活生生的浪朵儿。都说来路有福气,养下个好闺女,长大了,准是一棵摇钱树。来路自个也信,摇不摇钱的他且不管,屋里有了草草,这暖暖的气息,香喷喷的味儿,都让人觉得这才像个家。谁知,突然的一场横祸,就把这窑洞里的美好和宁静给打破了,打碎了。

三年前一个太阳很毒的正午,丫头拾草按爹的嘱咐,去东沟桥头三野地锄豆子。三野地是东沟财主何大鹍的祖传地,何大鹍念在来路给他爹斩过一口好穴,让老何家风水不断,就在地里给来路踩出五步,算是赠了他。来路靠着这五步地,种些豆子或山药,也算个贴补。最好的时候,还收过一石粮,这可不是个小数字,值一个短工一年的工钱哩。来路很感激何大鹍,对这五步地看得格外重,从不许地里有个草星儿。豆花开败豆秧儿疯长的时候,天降了一场透雨,把满山遍野的豆麦淋得绿油油的,谁都相信这是一个大丰收的年景。来路更是不敢懈怠,天天催着拾草去地里看,说豆长草也长,草欺豆儿荒。

湛蓝湛蓝的天空下,十一岁的拾草手拿铲子,站在绿油油的豆地里。六月的青风峡是它一年里最美的时节,绿色从四面涌来,将峡谷染得跟仙境一般,那些被阳光和雨露召唤出来的各色山花,更是山鸟一般鲜活着人们的眼睛。十一岁的拾草被这满眼的秀色牢牢抓住了,这个自小没娘的孩子,生来却对花啊草的有一种同影相怜之情。往往,她会站在叫不出名的山花面前,眼里溢着荧荧的光儿,心儿扑扑的,恨不得将这些脆弱而娇嫩的生命搂在怀里。这个正午,她更是表现出少有的痴,甚至有点舍不得拿手里的铲子冲那些雨后冒出的新芽儿下手。她在地里弯腰锄一阵,就会抑制不住地仰起裹在红头巾的那张嫩脸,水扑扑儿的目光一跳一跳地扑向远山峻岭处。

突地,山顶上跃出一点一点的白。那白像是有人藏在山后甩出来,甩到这一山的绿中,煞时便让山变了颜色,也让山坡下的人变了心境。果真,拾草的眼让那白抓住了,那白带着生动,带着俏皮,来了就往绿深处扑,就往绿怀里钻,就要把绿变成自己的。拾草连惊了几眼,就发现山巅早已不是刚才的山巅,山巅让那连成片的白搅得流动了起来。

拾草盼着的时候终于到了。

还未等羊倌三憨爷显出身,拾草双手已卷成喇叭,冲山巅喊:“桃梅,三憨爷,桃梅——”

羊们惊讶地眯起眼,冲山坡下望,见是十一岁的拾草,甜甜地一咧嘴,吃草去了。

白的尽头,山巅跟天的连接处,羊倌三憨爷最后一个跃出来。这是个一辈子跟在羊后头的人,仿佛,他是羊群中最老的那只羊。人刚显张脸,唱声,已滚到了山底下。果真是桃梅。

五月里的桃梅花五呀端阳我和我的小妹妹过呀端阳雄黄高升上呀小妹妹边喝边喧谎六月里的桃梅花热呀难当我和我的小妹妹缝呀衣裳缝外蓝单衫呀小妹妹小妹快穿上山坡下,豆地里,十一岁的拾草早已按捺不住,接上嗓子,就唱。

七月里的桃梅花七呀月七天上的那个牛郞会呀会织女牛郞在河东呀小妹妹织女在河西八月里的桃梅花月呀正圆我和我的小妹妹把月呀赏月儿实好看呀小妹妹我陪着你看……“拾草——”

“三憨爷——”

一老一少,隔着山坡打起了招呼。

第二章 种药

1

民国28年四月头上三位来客突然做出的这个决定,将平静的青石岭带入一场漩涡,此后若干年,以养牧为生的水家大院便陷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中药争夺战中。

如果不是突然而至的变故,西沟来路家十四岁的女儿拾草,就要顶着红盖头体体面面嫁到青石岭家财万贯的水家。日子都已说好了,水二爷甚至打发管家,四下张罗着置办过喜事的一应物儿了。偏是,在这节骨眼上,古浪县城的县长孔杰玺带着两个人,来到了水家。

古浪县县长孔杰玺是一个多少有点神秘的人,之前,他跟水家也算有点来往,因为仇家的关系,面子上也互称亲家。水二爷对这个人,说不上亲也说不上远,来了,当贵客一般招待,走了,也不当啥皇亲国戚的惦着。只是,这两年,因为水二爷跟仇家的关系毛毡上结了层霜,水二爷跟孔县长,来往也不那么勤了。县长孔杰玺这一趟到青石岭,显然是有重要事务的。刚走进院子,还未及水二爷亲热地打出招呼,他便手一摆,压低声音说:“屋里说话。”

进了屋,孔杰玺向水二爷介绍道:“这位是凉州商会白会长,这位,是西安城陆军长的手下仇副官。”

水二爷这天有点眼花,按说,跟在县长孔杰玺后面穿军装的这个年轻人,他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偏偏这天,他没认出。等县长孔杰玺介绍完,他要跟那位年轻的军官打招呼时,才蓦地认出,这不是……“你个王八羔子,还敢到我水家来!”水二爷一个蹦子跳过来,指住仇家远鼻子:“仇家娃子,你好歹毒啊,偷我的银子,骗我的女儿,你个没良心的,我……”水二爷胸腔里的火熊熊燃烧,一张老脸早已变形,他四下寻找物件,想击碎仇家远那颗藏在军帽里的头。

仇家远出奇的镇定。这天的仇家远跟一月前的仇家远简直判若两人,如果说一月前他在别人眼里还是个孩子的话,这一天,他的威严,他的镇定就让所有的人刮目结舌,丝毫不敢有小看他的意思。水二爷骂他的时候,他微微笑着,像是水二爷的愤怒跟他毫无关系,等水二爷骂完,跳院里抄起一把铁锨朝他劈来时,他轻轻扬起右手,只那么一挡,就将水二爷的杀气挡了回去。一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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