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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像陈处长说的这么快活,现在乡下长得稍稍有些模样的女孩,都到广东那边搞改革开放去了,留在家里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孟不觉说着,向自己的办公桌走去。却见桌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只得到门后拿过抹布,开始擦抹起来。忽想起三年前,宋处长还没转正,被抽调到厂里去搞改制,当时陈副处长还是陈科长,天天争先恐后给宋副处长抹办公桌,抹得光可照人。宋副处长回来后成了宋处长,陈科长也跟着成了陈副处长。孟不觉暗忖,如果昨天回到局里,先跑到处里来看看自己这张办公桌,那么到两位局长那里去会有什么遭遇,也就早有了思想准备。
因为灰尘太厚,搓抹布的水换到第三桶,才把办公桌搞干净。刘科长有些过意不去,等处里的人各忙各的去了,上前抢过孟不觉身边的脏水,提到卫生间倒掉,然后回来小声说道:“你下去扶贫的头半年,每次搞卫生,我都要把你的桌子搞干净,后来宋处长和陈副处长都批评我,灰尘天天都会往下掉,你又没在处里上班,不必多此一举。我不敢得罪领导,只得放弃。”孟不觉说:“不怪你,只怪我自己不中用。”
在刘科长心目中,孟不觉是处里的才子,人也正直,所以比较服他。见孟不觉说出此话,他望望门外,声音放得更小:“你什么都知道了?”孟不觉摇摇头,说:“我刚回来,能知道什么?但我意识到,这一年的扶贫算是白扶了。”
刘科长不好在处里说三道四,晚上才给孟不觉打了个电话,告诉他,顾局长可能是碰上了什么麻烦,现在局里的事情由李副局长说了算。
想起顾局长听了你的汇报,又要你去找李副局长,原来他有自己的难处,再也顾不上你了。孟不觉便问刘科长,顾局长到底碰上了什么麻烦。刘科长说:“近来有关顾局长的说法非常多,有人说他经济上出了问题,有人说他得罪了市里某位主要领导,还有人说政府就要换届了,他和下面区里的一位书记都有可能被确定为副市长候选人,那位区委书记于是在后面放了他的暗箭。”
想不到事情竟然这么复杂。孟不觉无话可说,怪只怪顾局长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自己扶贫回来,需要他关心的时候出事。见孟不觉这边没有声响,刘科长又在那边说道:“你向顾局长和李副局长汇报时,他们是怎么对你说的?”孟不觉没有直接回答他,说:“你怎么知道我向两位领导汇报的?”刘科长笑道:“孟处你就别瞒我啦,你从乡下回来,第一脚刚迈进办公大楼,处里有人就注意上你了。”孟不觉说:“谁?”刘科长说:“你还用问我吗?你比我更清楚。”
孟不觉知道刘科长指的陈副处长。
陈副处长一心想着宋处长早点提拔或调开,他好来做人教处长,所以暗中总是将孟不觉当成最大的竞争对手,处处防着。
孟不觉不出声地叹道,看来自己还真的得按李副局长所说,在家里休整些时候了。
他想,中国的文字就是玄妙,这休整二字最初是军事术语,一旦出自于机关领导的嘴巴,竟然这么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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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休整,不觉就休了半个月,孟不觉偶尔到局里去晃晃,李副局长还是不冷不热的样子,不安排他具体工作,也没给他什么说法。孟不觉只得继续在家里休整下去,反正工资照拿,不像工人失业,连饭碗也会失去。
然而时间再长些,孟不觉却吃不消了,变得精神不振,一天天委顿下去。想起乡下父亲长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一回接他到城里来住了一段,吃香的,喝辣的,什么都不用劳心费力,不想他竟然脸色发虚,手脚浮肿,害了大病似的,说自己是个劳碌命,享不起这个清福,赶忙逃回乡下,以后再请他进城,用八抬大轿去抬,都抬不动他了。想想此刻自己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这滋味跟父亲当时的情形,可能也差不到哪里去。
肖自然见不得孟不觉那垂头丧气的鸟样,心里着急起来,想给他支支招,说:“我单位的郑副处长跟我关系不错,平时我都不叫她郑处长,只叫郑大姐。她先生是市政府副秘书长,姓吴,你认识吧?”孟不觉不知肖自然何意,说:“也算认识吧,只是没什么交往。”肖自然说:“认识就好。你们单位属于政府组成局,说吴副秘书长是你们的领导,应该没什么错。我先和郑大姐说说,看吴副秘书长哪天有空,咱俩上她家去拜访拜访。”
孟不觉这才想起,过去吴副秘书长一直跟着周副市长跑,不久前周副市长新进常委,做了常务副市长,开始分管孟不觉他们局,吴副秘书长如果继续跟随周副市长,至少可算是局里的半个直管领导。只是孟不觉不知吴副秘书长会不会买自己的账,或者说他买你的账,李副局长会不会买他的账,毕竟政府副秘书长只是政府机关领导,还不是政府领导。
见孟不觉不吭气,肖自然知道他的顾虑,说:“你在机关里混,如果能搭上吴副秘书长这条线,就是眼下不见得有效,以后对你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孟不觉想想也是,说:“那好吧,妇唱夫随。”肖自然说:“谁要你随了?我还不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想着要去拜访吴副秘书长,孟不觉仿佛身处茫茫夜海,忽然看到天边一线曙光,心里活络起来。说不定还真如肖自然所设想的,通过郑大姐靠上吴副秘书长,以后的仕途确实会有些奔头。吴副秘书长虽然现在还只是副秘书长,谁能说死他明年后年还是副秘书长?他后面的周副市长就是做过副秘书长的,现在已是常务副市长,过两三年升市长,然后再升书记的可能性也是非常大的,到那时吴副秘书长还不水涨船高,一路往秘书长和副市长的位置做上去?吴副秘书长上去了,我孟不觉自然癞子跟着月亮走,做处长做副局长,甚至做局长,也并非痴人说梦。
想得兴奋了,这天晚上孟不觉辗转反侧,一时无法成眠,直到天快放亮才沉沉睡去。梦醒时分已是日上三竿,懒懒起床,漱口洗脸,吃完肖自然准备好在桌上的早餐,不知干什么好,只得在客厅里绕起圈子来。绕上几圈,实在无聊,只好打开电视机。电视里没两个正经节目,除了会议新闻和辫子剧,其余全是广告。拿着遥控器,将四十多个频道揿了两轮,再没了耐心,于是啪一声把电视关掉,拿本杂志在手上,还没看上两页,倦意袭来,一连几个哈欠,干脆钻进被褥,又蒙头大睡起来。
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西下。听得门上锁响,不用说,肖自然下班回来了。孟不觉忙下床跑到客厅,问跟郑大姐说得怎么样了。肖自然说:“郑大姐当然没得说的,听说咱们想上她家去玩,她热烈欢迎。”孟不觉说:“那今晚我们就上她家去?”肖自然说:“今晚不行,郑大姐说今晚吴副秘书长要和周副市长接待外商,不到十二点肯定回不去。”
孟不觉敲敲自己的脑袋,自嘲道:“你看我,拜见领导的心情也太迫切了些。”肖自然说:“迫切些好哇,现在时兴密切联系领导嘛。”
第二天晚上,孟不觉以为吴副秘书长该在家里了,不想肖自然回来说,他还要陪外商到下面去考察投资项目,估计得好几天才回得来。
又过了两天,吴副秘书长还在陪外商,孟不觉再也熬不下去了,想,还是上单位去看看吧,李副局长只要你先在家休整些时候,并不是要你永远休整下去。单位人多,没事可凑在一起说说段子,或讨论讨论中东问题,给布什拿拿反恐方案。每个处室里都有电脑,而且是上了网的,在网上聊聊天,下下棋,甚至搞搞网恋,都是挺时髦挺开心的。
出得家门,走上十几分钟,不远处就是高大的局办公大楼。来到传达室门口,迈进铁门,楼前的坪里很安静。早过上班时间,估计大家都在楼里忙碌。只有楼前的台阶上,一左一右卧着两只栩栩如生的石狮,忠诚地守护着大楼。孟不觉记得,自大楼建成之日,两只石狮就蹲在这里了,多年下来,日晒雨淋,如今已是光滑如银。唯有那狮鬃倒竖,张牙舞爪的样子,仿佛吼声在耳,给巍峨的办公大楼更添几许威严。
孟不觉还记得,办公大楼的建设是当年的办公室何主任一手抓的。大楼建成后,有人建议在楼前立匹马,表示一马当先。有人认为应塑一只羊,取阳光行动之意,权力部门讲究的是透明度。还有主张弄一只狼的,意思是狼最有团队精神,单位里的广大干部职工应该向狼学习。然而何主任谁的意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