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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觉得自己早就该转正,这次也在情理之中,但陈东还是感激海怀宝没有食言,说话算话,走之前对这事作了研究,否则另一位领导来财政局主政后,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成事呢。看来这次支教没有白支,尽管海怀宝支出一个响当当的副市长,自己仅支了个可怜的小小的科长。但人要懂得知足,试想,这次如果没配合海怀宝去支这趟教,自己岂不还是个副科长吗?
因为心存感激,陈东特意跑到已经赴任副市长的海怀宝家里,递上一幅多年前收藏的滩头年画,以示他陈东并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海怀宝很高兴,将画展开,说:“这不就是曾被鲁迅先生提到过的《老鼠娶亲》吗?”陈东点点头,说:“海市长好眼力,这是绝版货,还有点收藏价值。”
海怀宝放下年画,说:“陈东啊,你也太客气了,你转正的事,尽管是由我提议的,但主要还是你本人的能力强和表现过硬嘛。”陈东说:“哪里哪里,是您老领导悉心栽培的结果,我是没齿难忘啊。”
没过几天,市监察局的办案人员突然进驻了财政局。
办案人员是来稽查贷给古马中学那笔融通资金的。陈东说:“过去几十万、几百万一笔地贷了出去,过期多年一分都收不回,你们不查,这笔还未到期的款子有什么查头?”办案人员说:“那都是监察厅和财政厅下文之前的事,我们没有稽查任务,我们只查下文后的违纪问题。”陈东说:“给古马中学的贷款也是下文前办的呀?”办案人员说:“我们已经调查过了,申请报告和报告上的批示尽管是下文前的日期,可银行划款的通知单却明明是下文两个月之后的,你这可是顶风作案。”
陈东顿时就傻了眼。
好在办案人员并不怎么紧逼,只责成陈东尽快收回款子,便可免去其他处分。至于他那份报到政府财贸办签章的副转正的材料已被抽回,不能往市委组织部报送了。
与此同时,政工科从另外科室派了一名副科长到综合科来负责,说是好让陈东腾出时间,集中精力去收回违规贷出去的款子。这实际上是将陈东挂了起来。挂起来就什么也不是了,尽管他的副科长职务并没撤销。
为此陈东气愤了好几天。气愤也没用,后来他干脆就懒得气愤了,天天优哉游哉,在办公室喝茶看报,也不去收什么违规贷款。他知道这是国家的钱,收不收得回,不会有谁真正关心,也不会有谁来催他,人家关心的是让他转不了正,甚至被挂起来。既然人家的目的已经达到,他陈东也就没事了。
又过去了一些时日。这天陈东在街上偶然碰上监察局那位办过他案子的科长。那科长因为跟陈东打过几天交道,觉得陈东有点才华,同时人也正直,就有些同情他的遭遇,起了恻隐之心。科长悄悄对陈东说:“你知道你的事情是怎么被端出来的吗?为什么案子只点到为止,没有再深挖下去?”陈东并没深想过这事,便摇摇头。
科长就开导他,说:“你想如今的案子,尤其是经济方面的,总是千丝万缕、错综复杂,没领导打招呼,谁敢去办?谁又办得了?你的案子也一样,是领导专门打过招呼的。好在案子跟领导有点瓜葛,办案的程度自然就不会很深。”
闻言,陈东半天吱声不得。
其实当初他也曾模糊地意识到,此事的始作俑者可能是谁,没想到果不其然。陈东越发地心理不平衡了,有时甚至想来他个鱼死网破。
意外接到吕品的电话,陈东忽然就有了一丝惊喜,心头的阴霾一时驱散了不少。吕品在电话里说道:“你真难找,我不知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了。你到我这里来一下吧。”
陈东就去了师专。两人一见,吕品就说:“你比在古马镇时瘦多了。”陈东只是苦笑笑。吕品说:“你的遭遇,周镇长和王校长他们都知道了,他们多次打电话找你,也没找到,就把电话打到了我这里。”陈东说:“他们有事吗?”吕品说:“他们想请你去他们那里散散心,免得在城里憋出病来。”
陈东就有一丝感动,说:“你去我就去。”吕品说:“好吧,我陪你去。”
两人选择了一个晴朗的星期天,登上通往古马镇的客车。周镇长和王校长很热情,说了许多宽陈东心的话,还表示古马中学那笔贷款一到期就设法归还。还请两人到界背村去吃土鸡,喝谷酒,说镇上的人炒不出那种土鸡的味道,因为水土不同。
去界背村的路上,吕品对陈东说:“有些事情我一直不想跟你说,可我心里憋得慌,觉得对不起你。”陈东愕然,说:“我的事与你没关系。”吕品说:“如果不是我,也许你不会这么惨的。”陈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不吱声,让吕品把话说完。吕品说,“海怀宝曾经多次找我,说只要我为你说半句话,你陈东不但可以立即转正,接着还有财政局的副局长可当。”
吕品虽没明说,陈东也听得出,海怀宝知道他们两人关系不错,想以此跟吕品进行交换。陈东说:“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吕品说:“我说我知道陈东的为人,他不需要我为他说这半句话。”
陈东点点头,说:“是的,吕品你做得对。”
说着就到了前次经过的那座应声崖前。周镇长就要陈东喊句什么。陈东心灰意懒,半天也想不出一句祝福自己的话来。周镇长就说:“心中有啥郁闷,骂句娘也可以,那样会舒畅许多。”陈东就说:“我试试吧。”于是气运丹田,撕开嗓门儿大吼了一声:“流沙河,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应声崖立即响应,整个山谷回荡着陈东的吼声,许久没有消失。也是奇怪,陈东那沉积于心头的血块般的愤闷,陡然间稀释了、驱散了,整个的心胸豁然开朗起来。他望一眼吕品,脸上露出好久以来也未曾有过的轻松、惬意的笑容。
一旁的周镇长和王校长却蒙了。周镇长说:“你刚才骂谁来着?”王校长说:“你好像骂什么流沙河?流沙河是四川的老诗人,你骂他干啥?”陈东说:“我就是要骂他,谁叫他说的屁话?”周镇长说:“什么屁话?”
吕品笑了,她说:“你们知道‘偶有文章娱小我,独无兴趣见大人’那两句话吗?就是这两句屁话。”
这一下,周镇长和王校长更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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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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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宏达带了宣传站李支农一伙人,乘着彩旗飘飘喇叭高挂的计划生育宣传车,在大街小巷里声势浩荡地转了一天,直到下午快五点的时候,才回到市计生委办公大楼前。方宏达现为楚南市计生委主持全面工作的第一副主任。如果不出意外,这一回他大名前边的副字,该被删去了。
车子才停稳,方宏达就跟正在车上清点仪器和材料的李支农几个人打声招呼,下车进了办公楼。估计市委那边的常委会也快开完了,过一会儿就会有消息传到方宏达这里来,他是怕万一到时自己的手机信号不畅,觉得还是办公室里的电话靠得住。分管计生工作的市委副书记周时势昨天就透了一个口风,方宏达副转正的材料已在组织部部务会上获得通过,并报到了常委,今天下午的常委会主要研究人事,开完会周时势就会把结果告诉他。
上到三楼,正要进自己的办公室,斜对面另一间副主任办公室的门开了,只见张思仁夹了个公文包,拉着门把,低头从里面退出来。同是副主任,但张思仁的名字一直排在方宏达的后面。他原是计划统计科的科长,是方宏达调进计生委的第二年提的副主任,在推荐张思仁的委党组会上,方宏达还投过他的赞成票。
张思仁是在关上门转过身来的时候看到方宏达的,他满脸堆笑地说,方主任你回来啦?方宏达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忽然想起一事,就说,杨青玉跟我说了几次了,他们科里已将全市各县乡计生工作目标管理考核情况统计好了,想早点到委务会上过一下,把名次排出来,这两天如果有空,我们碰个头吧。
杨青玉是计生委里的女能人,现任计划统计科科长。计划统计科负责全市计生工作规划和各部门各县乡计生工作情况的汇总统计,根据他们汇总统计的指数排出的名次,直接标志着各县乡计生工作的好坏和县乡主要领导政绩的优劣,县乡非常看重,因此一到年头岁尾,上市计生委找计划统计科和委领导据理力争的,大吵大闹的,送礼说情的便络绎不绝。这既是计生工作一种权力的象征,也是计生委大小头头们颇感头疼的事,委领导对此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必须多次开会研究讨论,定出最佳方案,力求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