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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镇长他们自然不好拿绳子把海局长绑起来,只得眼巴巴望着他朝本田走去。
打开车门,海局长回头关切地对身后的陈东说:“我会常来看你的,你就安安心心把教支好,至于科里的杂事小事由小马去做,大事要事小马会打电话给你,你还是科里的负责人嘛。”然后上车,挥手离去。
也许是忽然身处异地的缘故,陈东怔怔地站在操场上,望着海局长的本田在烟尘中渐渐远去,耳边竟然无故响起海局长刚才那几句关切的话语,心头生出几许感动来。
2
第二天上午,周镇长和王校长将六位支教队员请进会议室,跟各位老师见面。陈东走进会议室时,里面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人,都是些陌生面孔。看样子开会还要一阵子,便去报架上抓了一把报纸,就近坐下翻起来。读到一个名叫《心灵鸡汤》的栏目时,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水味袭来,有人翩然落座于相邻的位置上。陈东抬起头,见是小吕,跟她点点头,浅笑一下。小吕说:“昨天我上车时,你也是这么不声不响地微笑着点点头,这是不是你跟女人打交道时的经典方式?”
陈东没说什么,依然含笑望一眼小吕,把手上的报纸放下了,以示对她的尊重。小吕又轻声说:“不过你这样的微笑能给人留下印象。”陈东说:“感谢你的挖苦。”小吕说:“挖苦使人进步。”
不大的会议室坐满了人,王校长亮着嗓门宣布开会。王校长和周镇长都说了一些欢迎支教队员和全校教职工要配合支教工作的话,然后由周镇长逐个介绍六位支教队员。先介绍昨天上午到的三男一女,他们是市一中和二中的教师。接着介绍小吕。小吕学前面四位老师的样,赶紧站起来。周镇长于是说:“这是吕品同志,师专的年轻教授。”吕品红着脸赶忙否定说:“不是教授,是讲师,来向大家学习的。”
最后轮到陈东,周镇长说:“这是市财政局综合科陈科长,财神爷,是给我们学校送支票来的。”说得在座的都笑了。陈东就有些不太自在,他想说自己不是科长,是副科长,也没有带来支票。但陈东什么也没说,只跟大家扬扬手,算是见了面。
接下来王校长宣布老师们回去备课上课,几位支教队员留下来分工。分工的结果,四位老师加上吕品,根据各自的专业在不同的班上兼课,只有陈东没有具体任务,充当联络员角色。陈东说:“我十年前也在中学教过语文,让我兼一班的语文课吧。”王校长讨好地说:“陈科长您别急,我们还有更为重要的任务交给您。”
分工完毕,五位老师跟王校长到班上去了,陈东由周镇长陪着,沿着校园转了一圈。校园不大,一栋五层楼的教学楼,一栋六层四单元的职工宿舍楼,还有几座两层楼的旧房子,是师生食堂和学生宿舍。校园环境不错,梧桐树和樟树耸立操场四周,教学楼和宿舍楼前面都有花圃。加之背倚青山,面临绿水,跟大马路的距离也不远不近,让陈东恍然生出一种隔世的感觉,仿佛走进了古人的田园诗赋里。陈东想,久居闹市,到乡下来走走,对身心也许不无好处。
一旁的周镇长见陈东的痴样,有几分得意地说:“环境还可以吧?”陈东连说不错。周镇长又说:“王校长挺能干的,教务、教学都很在行,比如那栋六层楼的职工宿舍楼,不是王校长竖得起来吗?如今党中央提倡科教兴国,如果没几样硬件,岂不又是一句空话?”陈东只是附和道:“那是那是。”
周镇长瞟陈东一眼,话锋一转,不失时机地说道,王校长也不容易啊,为了修那职工宿舍楼,学校至今还欠着一屁股债务呢,债主们天天上门逼债,王校长都成了杨白劳。这下可好了,陈科长来了,王校长有救了。
刚才分工时王校长就说过,有重要任务相托,周镇长又兴致勃勃陪着参观了校园,陈东不痴,还能意识不到他们的真正意图?说实话,财政下来支教,多少都得意思意思,陈东也早有思想准备,来之前已找过行财科易科长,要他到时一定帮个忙。只是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不好过早许愿,陈东只是说:“我一个小小副科长办不了什么事的。”
“陈科长您这是谦虚。”周镇长把嘴巴附在陈东的耳朵边上,说,“您知道吗?原来县政府是将您分在一中支教的,是我找到分管文教的副县长,好话说了一大箩,才终于把您要了过来。我这人一根肠子通屁眼,不想在陈科长前面隐瞒观点,学校里缺的不是老师,我们学校师大毕业的就有好几位,教学能力不比市里的老师差。”
说到这里,周镇长停停,抬起一只手,将拇指和食指反复快速地搓了几下,目光充满希冀地望定陈东说:“我们缺的就是这个。”
这样的内幕倒出乎陈东的意料。很显然,他们对陈东寄予了很厚的希望。陈东就有点担当不起的味道,只得避开周镇长的目光,去瞧远处起伏的山峦。
陈东说:“下次海局长到点上来,我一定向他力陈,当然你们也要多要求要求。”周镇长说:“海局长仅在这里挂个名,我们靠的不还是您这位大科长?我虽然跟财政部门打交道不多,却也知道你们这些当科长的,是真正的实权派。”
3
联络员只不过是挂个名,其实没有什么可联络的,陈东的日子过得自然清闲。他于是经常往学校阅览室跑,一泡就是一上午。只是阅览室并不大,所订购的为数不多的图书也基本上是教学参考资料,专业性太强,综合类图书和可读性强的文学作品都是旧货,陈东原来几乎都接触过。
图书管理员当然知道陈东是市财政局下来的支教队员,见拿不出新书给他,便半歉意半抱怨地说:“学校这几年搞基建搞得山穷水尽,没钱添置好读的新书,不能满足陈科长,真不好意思。”陈东忙说:“没什么,没什么,我随便翻翻。”管理员说:“陈科长是财政要员,给下面拨经费时,顺便把咱们学校的名字也写上,给拨个几万几十万的,我们这阅览室还会没好书吗?”
“是呀,写个名字还不容易?”陈东笑着道,心里却感到滑稽,暗想我陈东虽然是财政局的干部,但衣服口袋并不是用来装支票和铜板的呀。
如果不到阅览室去,就在校园里兜圈子,闻闻草木的幽香,听听树上的虫鸣。有时也到校园外的小河边行行走走,站站坐坐,闲看行云流水。黄昏时分,斜阳犹在,归鸟盘旋,炊烟袅袅,好一派田园风光。
陈东想起十多年前待过的中学,校门外也有一条这样的小河,傍晚常爱去走一走。那个时候他刚大学毕业,纯洁得有如未经污染的河边小草,一心要做全县一流的语文教师,备课、讲课认真得要命,深受老师和学生的青睐。丘比特神箭也伺机射中了他,班上一位漂亮女生在省报上读了他几篇作品,竟然悄悄爱上了他。
这个女生就是陈东现在的妻子张惠。陈东非常留恋那段恋爱的时光和婚后甜蜜幸福的日子。那时的张惠多么纯良、圣洁,也不知后来她是怎么变了的。陈东记得当时的小家可以说是一贫如洗,张惠很满足,小日子过得十分温馨。后来陈东离开学校,进了市财政局,住房、收入各方面都优于先前了,张惠反而不满足了,开始数落陈东,待遇不如人家好,级别不如人家高,家里的气氛常常变得不那么和谐。陈东分析过张惠发生变化的原因,认为是社会风气使然。后来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完全是这么回事,恐怕还是张惠的虚荣心在作怪。20世纪80年代知识分子吃香,大学生起价,张惠找了陈东这个半搭子文人,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时至20世纪90年代,铜臭熏天,大学生甚至硕士、博士都在贬值,陈东虽然单位有工资可发,却既没升官也没发财,张惠便再也沉不住气了。这不,前几天张惠又在他面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陈东一气之下,干脆报名支教来了,也好过几天清静日子。
行行止止,陈东一路胡思乱想着,脑袋里塞满了今人往事。他发现已经好久没这么浮想联翩了。在城里除了吃喝玩乐,差不多不会思想了。看来环境是能改变人的。幸亏现在脑袋里的思维又开始复苏,陈东也就让思路信马由缰、驰骋跳跃下去,婚恋事业人生,想到哪儿是哪儿,让自己的精神和肉体来个双重放松。落霞,村树,残桥,浅水,也在黄昏的辉光里变得神秘而又奇妙。陈东不由得做了几个扩胸动作,仿佛要将这黄昏的佳景拥揽于怀。
恰在此时,有人从水边逶迤而来。
这人不是别人,是吕品。陈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