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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南渡三案】
朱由崧登上了皇帝的宝座,挫败了某些东林-复社人士拥立潞王朱常淓的计划。围绕帝位的勾心斗角,并没有就此平息。弘光立国一年之内,先后发生了“妖僧”大悲、伪太子、“童妃”三大案。这三个案件表面上是孤立的,互不相涉,却都贯穿着对弘光皇帝朱由崧继统不满的政治背景。
〔第一件 大悲案〕
1644年十二月,忽然有个和尚来到南京,自称是明朝亲王,从兵乱中逃出做了和尚。弘光帝派官员审讯他的来历,大悲起初信口开河说崇祯时封他为齐王,他没有接受,又改封吴王。大悲还肆无忌惮地说自己与潞王有联系,声称“潞王恩施百姓,人人服之,该与他作正位”。弘光君臣见他语无伦次,形迹可疑,严加刑讯,才弄清大悲是徽州人,在苏州为僧,确实是个骗子。
但是,一些人认为他的陈述证明他了解包括福王在内的一些藩王的情况,而掌权的人不愿把这些情况暴露出来。不论大悲和尚是真疯还是装疯,因为又提起了福王和潞王之争,负责审问的官员都想快些在暗中了结此案。
只有阮大铖看出有追究的理由,他抓住大悲在供词中提到钱谦益(钱被视为与东林党和复社有牵连的人)这一情节,开了一份赞成潞王和挑唆大悲颠覆弘光朝廷的人的黑名单。这份黑名单中共有一百四十三人,其中有史可法、高弘图、姜曰广以及其他东林党和复社的名士们。
事有凑巧,阮大铖还没来得及下令逮捕这些人,钱谦益已经上疏批驳大悲的供词漏洞百出,不堪一击。钱谦益并不知道黑名单的事,他主要是针对大悲提及他的指控。但这样一来,事情就公开化了。
这个时候,马士英不想将事态矿大,制止了阮大铖的黑名单行为。1645年三月二十七日,经过九卿科道会审后,大悲被处斩。
〔第二件 假太子案〕
就在大悲和尚出现在南京的同一天,鸿胪寺少卿高梦箕的奴仆穆虎从北方南下,途中遇到一位叫王之明的少年,结伴而行。晚上就寝时发现少年内衣织有龙纹,惊问其身分,少年自称是皇太子。抵南京后,高梦箕难辨真假,急忙送往苏州、杭州一带隐蔽。可是,这少年经常招摇于众,露出贵倨的样子,引起人们的注意,背后窃窃私议。高梦箕不得已密奏朝廷,弘光帝派遣内官持御札宣召。
弘光元年(1645)三月初一日,这个少年从浙江金华到了南京,被交付锦衣卫冯可宗处看管。第二天,弘光帝面谕群臣道:“有一稚子言是先帝东宫,若是真先帝之子即朕之子,当抚养优恤,不令失所。”随令侯、伯、九卿、翰林、科、道等官同往审视。大学士王铎曾经担任东宫教官三年,自然熟悉太子的模样,一眼就看出是奸人假冒。
弘光立国之时许多官员曾经在崇祯朝廷上任职,见过太子朱慈烺的并不止王铎一个。如曾经担任东宫讲官的刘正宗、李景廉“皆言太子眉长于目”,他们看了伪太子之后都不认;弘光帝“又命旧东宫伴读太监丘执中往认。之明见执中,亦不识也。于是群疑稍解”。时任协理詹事府事礼部尚书的黄道周记载:“王之明者,顽童,故驸马都尉王昺之侄孙,途穷附高鸿胪之仆穆虎者欲南趋苟活,而穆虎居为利,遂谓子舆复出也。廷诘之日,诸讲官侍从谂视无一似东朝者,之明亦茫然。而靖南疏至,辄持两端,讼言不可诛,诛之祸起。”
戴名世的《南山记》说,太子为流贼所获,拘于刘宗敏处,李自成西逃时,人们看到太子身着紫衣跟随在李自成马后。当左懋第北使北京时,曾经秘密写信给史可法,说太子仍活在北京。所以史可法第一个怀疑王之明的真伪,并上书揭发。
当时在弘光朝廷上的官员都知道北来“太子”纯属假冒,没有人提出过异议。问题是这件事直接牵涉到弘光帝位的合法性,对朱由崧继统不满的人乘机兴风作浪,散布流言蜚语,于是围绕着“太子”的真伪在不明真相的百姓和外地文官武将中掀起了一片喧哗。黄得功和左良玉都上书表示对弘光政权严刑审讯“南太子”的行为表示不满。而弘光朝廷越说是假,远近越疑其真。普遍的看法是如果“南太子”是真,弘光皇帝就必须归还皇位,弘光皇帝不想归还皇位,所以才坚持说“南太子”是假的。这事一直闹到清军占领南京,弘光朝廷覆亡,方告平息。
使真太子命运这一历史问题变得复杂的,是“北太子”这样一件事。“南太子”事前三个月,另一个自称太子的人在北方出现,在清廷引起另一桩扑朔迷离的公案,其微妙与政治影响在每一点上都与南京的案件相似。据称“北太子”有长平公主确认,确实为她的亲弟弟。但满清不想承担杀前明太子的罪名,却又担心前明死灰复燃,于是坚持说“北太子”是假太子,将“北太子”处死。
但弘光皇帝却不敢采取这个办法,因为在南方,尽管缺乏证据,却普遍地并往往是狂热地相信“南太子”是真的。“百官皆知伪,然民间犹啧啧真也”。这是一种普遍的心理安慰的需要。
〔第三件 “童妃案”〕
就在审问“假太子”的同时,一个自称是弘光皇帝妃子童氏的人,正从河南被护送到南京。
这个案件的大致情况是:1641年(崇祯十四年)李自成起义军攻破洛阳,老福王朱常洵被俘杀,世子朱由崧侥幸逃出。经过长期颠沛流离之后,忽然时来运转被拥戴为皇帝。1645年(弘光元年)初,河南有一个姓童的妇人面见南明河南巡抚越其杰,自称是德昌王(即朱由崧)的继妃,乱离中与朱由崧失散。越其杰和广昌伯刘良佐深信不疑,一面奏报,一面派人护送来南京。朱由崧立即否认,宣布童氏为假冒。
三月初一日,童氏送抵南京,下诏狱由锦衣卫审讯。童氏自述“年三十六岁。十七岁入宫,册封为曹内监。时有东宫黄氏,西宫李氏。李生子玉哥,寇乱不知所在。黄氏于崇祯十四年生一子,曰金哥,啮臂为记,今在宁家庄”。朱由崧批驳道:“朕前后早夭,继妃李殉难,俱经追谥。且朕先为郡王,何有东、西二宫?”这是符合实际情况的,按明朝典制,亲郡王立妃由朝廷派员行册封礼。《明熹宗实录》载,天启二年十月传制遣“工科给事中魏大中、行人司行人李昌龄封福府德昌王由崧并妃黄氏”。童氏称入宫邸时朱由崧有东、西二宫已属荒唐,更不可能又有什么“曹内监”为她举行册封礼。朱由崧没有儿子,“玉哥”、“金哥”之说也是空穴来风。
一些史籍记载,童氏在送往南京途中,地方文武官员纷纷拜谒,她举止轻浮,毫无大家风范,“凡所经郡邑,或有司供馈稍略,辄诟詈,掀桌于地;间有望尘道左者,辄揭帘露半面,大言曰:免!闻者骇笑”。
童氏一案与大悲、假太子案基本相似,她肯定不是朱由崧的王妃(崇祯十四年河南巡抚高名衡题本内明白说过“世子继妃李氏”于洛阳城破之时投缳自尽),后来某些野史又说她是误认(如说她原为周王宫妾,或说是邵陵王宫人),也有揣测她是在朱由崧落魄之时曾与之同居,但这些说法同童氏自己编造的经历都不符合。就案件本身而言,无论童氏是冒充,是误认,还是与朱由崧有过一段旧情,都不应成为南明政局的焦点。
但童氏因此备受酷刑。一个当时人记录道:其血肉之模糊,不忍卒观。在她精神失常之后,她被带回扔进地牢,三天以后就死在那里了。弘光皇帝将这个女人瘐死狱中的行为,在他的不得人心之外又增加上一层怀疑。假太子事件和童妃事件给南京弘光政权带来了重大信任危机。
“童妃”案和假太子案,喧嚣一时,闹得乌烟瘴气,实际上是某些东林-复社党人在幕后掀风作浪。
清人戴名世对这段公案作了以下论断:“呜呼,南渡立国一年,仅终党祸之局。东林、复社多以风节自持,然议论高而事功疏,好名沽直,激成大祸,卒致宗社沦覆,中原瓦解,彼鄙夫小人,又何足诛哉!自当时至今,归怨于孱主之昏庸,丑语诬诋,如野史之所记,或过其实。而余姚黄宗羲、桐城钱秉镫至谓帝非朱氏子。此二人皆身罹党祸者也,大略谓童氏为真后,而帝他姓子,诈称福王,恐事露,故不与相见,此则怨怼而失于实矣。”
弘光朝廷的内部纷争严重影响了自身稳定,无暇北顾,特别是一些东林-复社人士依附地处南京上游的世镇武昌的军阀左良玉,更增加了弘光君臣的不安全感。马士英、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