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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有耐心地磨,耐心地等待。”
“没有别的办法?”
“暂时没有。你要跟他要,能要多少要多少。重要的是,不要让他感觉到你要告他。”
“可我的律师说,不能不告。”
“他说什么?”
“他说,老美单吃那些胆小怕事的又不懂商法的中国人。”
“律师的话不能信!”阿春十分肯定的说,“律师都是些不拿刀的强盗。他们生怕你不告;你不告,他们的生意从哪儿来?律师开什么价?”
“五五开。”
“你看!就算是告下来,你赢了,也只能拿到50%,可首期律师费要别交,对不对?”
“对。”
“更何况,象你这样的商业案子,一旦告上去,十年八年拖下去也不算新鲜事。十年后,你只能从应收回的帐里,分到10%,几乎是什么也没得到。”
“凭什么?”
“这是根据合法破产法。这完全有法律的依据——你忿忿不平也没有用。”
“这种法,太不合理,太不公平了。不付钱、坑人,反倒变成了合法?”
“现在不是我们评论法律的时候。”
阿春见王起明拿烟的手指在颤抖。
“起明,别急,你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
“宣布破产。”
“那算什么办法?”
“是办法。这样,你也可以合法地不付给工人工资,合法地不付给线厂的线钱,你可以合法地推掉你公司的所有债务。”
“这不是太坑人吗?”
“可你也在被人坑哪!”阿春为他那咱顽固不化的东方人的道德观念而恼怒。
“我不忍心……”
“你不忍心去坑人,就在这儿坐着等人来坑你吧!别抱着你那种中国人的道德观念不放了。这是美国,这是纽约。要不,你抱着这套中国道德去等死;要不,你就去坑人。你就活下去,赚钱,过好日子。你挑吧!”
阿春不说话了,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眼前这个从根上说话老实巴交的中国人。
王起明坐在阿春的对面,深深地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惭。此时,他的内心在进行着一场殊死的搏增斗。过去的王起明和明天的王起明在此时地进行着一番较量。
他低着头,足足有五分钟。阿春耐心地等着他,一口一口地吸着烟。
终于,王起明招头来,反问阿春:
“阿春!你说,这是挑的事儿吗?”
阿春看着王起明这么痛苦的内心交战,实实在在有点看不下去了。
“走吧,别那么紧张,放松放松去吧!”
说着,她拘起他的胳膊走回舞场。
此时,舞场里响的是轻构的慢步音乐。
“来吧!阿春邀他走下舞池。
“不。”
“为什么不?先忘掉一切。”
他们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跳着慢慢的四步舞。
舞池里没有几对舞伴。这种舞在纽约毕竟太古典了。
在闪动的灯光下,王起明的身体紧紧地贴住阿春的身体,脸颊紧挨着脸颊。他感到浑身轻松。那些忧悉烦恼,也在柔和的音乐和缓缓的舞步中逐渐消失了、挥散了。
他并不知道,此刻,他的女儿正在他身后注视着他,辨认着他。
当时,宁宁正离舞池很近的一张台子旁喝饮料。
她有点累,更何况她根本不喜欢这种老式的舞蹈,因此,她乐得在台旁坐一会作,润润嗓子。无意之中,一个熟悉的背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发型,那身材,那宽厚的胸与背……不会吧,爸爸是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的,再说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不是……不是妈妈。
她又转回了身和杰姆斯碰了一下杯,喝了一大口酒,可一种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又促使她回过了头。越看越像,难道真的会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为了解决心中的疑问,她跳下了舞池。啊!果然是……她看到后,立即反回原座,激动、仇恨、恶怨,使她那漂亮的小嘴,抽起了筋。
王起明和阿春,正处在尽情的温乡中,一点也没注意到宁宁的出现。
轻松的慢音乐停了,俩人手拉着手,走回了那个角落里的台子。
宁宁胸中燃烧起一团不可名状的火,这团火,烧得她浑身发烫,头发根子痒痒的。她站起身来,直冲着这个角落奔来。
打击乐,铜管乐又恢复了刚才的狂热。
她为了证实自己眼睛的准确性,就一屁股也坐在了这张台子,双眼死死的盯住王起明。
王起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客人吓了一跳。他不知道是谁如此粗鲁、如此无礼。
待他调过头一看,大吃一惊。
“爸爸!”
宁宁那声音听上去象是见了鬼。
“宁宁,你怎么在这儿。”
宁宁哆嗦着说:“问我?我还要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说着,宁宁又把目光剑一般地刺向阿春,恶狠狠地对阿春说:
“我要是再看见你碰我爸爸一下,我就杀了你!”
阿春当然明白眼前发生的是什么事。她笑容可掬地说:
“我们是朋友,这没什么。”
王起明制止宁宁。
“宁宁,你要懂礼貌!”他说了这句没味儿的淡话。
“礼貌?”宁宁被这个词儿激怒了,“我不懂,我从来就不懂!”
阿春无话可说。
王起明也不知说什么好。
宁宁哭着,扬起脸,粗野地向阿春做了一个侮辱的手势,大声地叫:
“i fuck you!”(你这个坏女人!)
说完,她一扭身,跑了出去。
杰姆斯那一帮子人,畜生一样地起着哄,高声叫着。
王起明也跟着跑出舞厅。
阿春面对那伙年轻人,咒骂他们是冷血动物。那些人又是一阵子怪叫。
王起明穿过舞场,跑到大门口时,宁宁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匆匆地和追上来的阿春告别,驾车走了。
他驾着车,在495号高速公路上疾驶。他没有立即回家。
此时,他的心情七上八下,浑身发热。虽然外边的气温已是零下,可他不是找开窗子,让象刀片一样坚硬的冷风吹到他的脸上。
他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认为自己是倒霉到家的人了。
有一年多没有见宁宁了,今天在这儿相遇,是这么突然,又是这样一种该死的场合!
要向女儿解释,要向女儿说清楚这一切。也许,她会谅解?
唉,真是,人要是走了背运,什么恶心事都约好了似地找上你来。买了个卖不出去的商楼,银行三天两头催债,货款人家就是不付,自己又傻到家了地去赌找,输个精光。他瞥了一眼窗外。
就凭着这一件又一件倒霉到家的邪乎事,真应该一偏方向盘,了此一生。
凭这么快的车速,这样很容易。甚至可能并无痛苦可他毕竟没有这么干,把车开回了家。
看见家的时候,他心有点虚。
车子刚刚停好,他就听见了里面的吵架声。
他站住了,倾听,一个是郭燕,一个是女儿宁宁。
“妈妈!你不相信我?”这是宁宁的声音。
“我不相信!”这是郭燕。
“可这都是我亲眼看见的。他们离我只有这样近——他和那个女人!”
“宁宁,如果你恨你的父亲,可以采取另外的方式。”
“妈,你太善良了。”
“这不是善良不善良的问题。”
“是,这个问题。你看看你都累成了什么样子,要他还在外头寻欢做乐。对,我是不喜欢他,可是我并没有骗人啊,妈妈!”
“那你有什么证据?就凭你这么一说,我不能相信,我了解他,他不是那种人,他是个好丈夫,好爸爸。”
“他是个伪君子,倒头来你要吃亏的,妈妈!”
“宁宁,请你不要这样说他,你不知道,现在厂里一团乱,生意不好作,这已够他烦心的了。我求求你,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
“妈,我是不好,我不听话,我不管理家,我不上大学,我知道,我不好。可我再不好,我还有良心,我不忍心,看着他欺负你。”
“他从来没有欺负过我,他是个好人。”
“他是个大流氓!”宁宁歇斯底是里地叫喊。
“啪!”郭燕一个大嘴巴,搧在了宁宁的脸上。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打人,可这第一次是为了保护自己丈夫的荣誉,打在了自己女儿的脸上。
她打完后,自己也呆住了,像疯了一样,一把抱住了宁宁,摇晃着,哭着:“宁宁啊宁宁!你不了解妈呀!我……我不能相信,我怕死了,我怕那如果是真的……不,宁宁!那不可能,是你看错了,一定是你看错了……”
“妈——”宁宁也抱住她妈大哭了起来。
王起明在这个时候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木然地走进房间,仿佛对女儿的在家视而不见,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
宁宁从郭燕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