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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是覃雪的母亲打来的,说是有事要她立刻回家。覃雪拿着手机嗯了几声之后就挂了,怔怔地瞧了床上的麦浩辉片刻,她咬了咬下唇,最终只对他说了一声好好养病就起身告辞。
“阿越,我想撒尿。”
覃雪突然离去,病房里一下子显得有些过分安静,麦浩辉忍耐不住朝一边的覃越伸出手。
这几天长期在加压舱里治病,身体极易疲劳,再加上减压病带来的肢体和关节的剧痛让他行动不便,所以这几天麦浩辉一直都需要人搀扶。
覃越架着麦浩辉走进卫生间,正打算出去让他方便,麦浩辉却匆匆将门关上,也不急着上厕所了,直接靠在对方身上,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又蹭又嗅。
“怎么了?”支撑着麦浩辉全部的重量,覃越抚了抚他鸡窝一样的自来卷。
“覃雪刚才说,你要结婚……”麦浩辉吞吞吐吐地,带着点小小的委屈和抱怨。
“这种顺嘴胡说你也当真。”覃越将他推开一点点,眼中有些无奈,“其实是她就快订婚了,和我叔叔一位同僚的儿子。”这门亲事是叔叔首肯,婶婶一手促成的,让覃越有些惊讶的是覃雪没有拒绝。
“啊!她怎么不早告诉我!”还拿那种话来气他,麦浩辉愤愤然,“这丫头可真不够意思。”
“因为你太蠢了,不值得她冒险。” 覃越微微一笑,拉下麦浩辉的头在他耳边低语,“又不像我,一辈子给块狗皮膏药粘上,选都没得选。”
60
阮文孝迟迟没有消息,厉振华一直放心不下。他打算等那孩子三天,若是三天之后仍旧没有音讯,他就亲自去广西跑一趟。
很少见这个冷静严肃的上司也有心不在焉的时候,覃越不免有些担心。
“处长,怎么了?”厉振华下巴上一圈乌青的胡茬和眼里的红丝让覃越知道他必定又是连夜工作,“要不您回去休息休息吧。”
“昨天晚上咱们局里的布标船和一艘渔船撞上了,我赶过去处理,刚才回来。”厉振华抹了抹脸,透出一股倦意,“待会儿我去船上看看修理的进度如何。”
覃越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不忍:“处长,修船的事有我和朱队长,我保证会把这事办好,您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厉振华摆了摆手,事实是他心里记挂着阮文孝,也不怎么睡得着。
“处长,小阮……还没消息么?”覃越迟疑片刻,终于问出声。他猜厉振华不寻常的举动应该跟这件事有些关系。
厉振华点点头,末了加了一句:“我明天过去找他。”
“这事儿很奇怪。”覃越忍不住说,“有消息说越南人最近在鬼屿洋附近活动频繁,小阮和这个有关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和阮文孝相处了这么些时间,厉振华非常肯定,“我看是有人拿他当烟幕弹,让我们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藏在暗中的敌人利用阮文孝复杂敏感的身世,故意将他弄上开拓号混淆视听,好方便自己为非作歹。
“您是说,王连福?!”覃越微微一惊,立刻想起沉船那天的确有些异样,“对,一定是他悄悄弄走了救生艇!”
当时他让王连福去处理那些做坏的紫菜蛋花汤,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人。因为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自然不会愿意和同事们同舟共济。覃越估计姓王的是急着逃走又怕被人发现,再加上大风大雨没时间搞破坏,否则右舷的救生艇也将难以幸免,也亏得如此,不然还不知道海上又会增添多少冤魂。
“当时我放在办公桌上的测绘资料,有人翻动过……也不知道那些人许了他什么好处。”厉振华冷哼了一声说道。当然,那是一份被他动过手脚的假资料,“越南人现在应该损失了不少,我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处长,原来您早留了一手。”知道敌人一定是吃了暗亏,覃越咧嘴笑了笑,突然想起一事他又有些笑不出了,“那小阮他……”这样一来那孩子在这件事中所担任的角色究竟是什么,一时倒难以厘清。
厉振华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所以得去把他找回来。”
正说话间,传达室的同事匆匆过来跟厉振华说道:“处长,有您一份快递。”
厉振华接过那个小盒子,看了看封皮,寄件人栏上只有一个歪歪斜斜的阮字,其他信息一片空白。心下微觉奇怪。他按捺住一丝不安,飞快地撕开盒子上的透明胶带,抖落出来一只小小的玻璃瓶子。
一旁的覃越看清了小瓶里的东西,忍不住“啊”的一声叫出来,“处长,这……”
玻璃瓶里用生石灰渍着一截指头,看样子是从小指上硬生生剁下来的,还附着一张轻飘飘的纸条:
“四平岛上,海图换你儿子。”
61
中国海警巡逻舰1005乘着风浪行驶在南海深处,暮色四合中厉振华望着远处那个小小的黑点,抿了抿嘴唇。
目前在我国南沙群岛茫茫八十万平方公里的海域上,除了太平岛之外,凡是露出水面有点植被的小岛都被别国占了去,而且无一例外地都在所占岛礁上擅自派驻军队布置火力。中国海员,尤其是在测量或是海监船上工作的,每次经过这些本该属于自家的小岛时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如今盘踞在四平岛的越南人都自称是平民,可这种赤裸裸地侵占他国主权的行为却一点儿也不含糊。
“老厉,前面就是四平岛了。”靖海市海警支队副队长陆靖滔拿下手上的望远镜,“待会儿我先出面去和他们交涉。”
厉振华点点头,“岛上有两个班的驻军,一共二十人。灯塔里常驻四人,绝大部分火力都在环形工事里,其中有一架12。7毫米重机枪,你们要注意。”
“老厉,我还是觉得,你不要亲自上去……”陆靖滔认识厉振华多年,知道他并非好勇斗狠之辈,但今天他这两句平平淡淡的话里竟然隐含着一股极浓重的杀气,“他们明目张胆地要你过去,背后肯定有花招。”
“我必须去。”厉振华极目远望,他何尝不知道这次单刀赴会凶险万分。对方想必也很清楚很难让他这样的人轻易妥协,因此才悍然抛出那张底牌来要挟他。
由于事关重大,昨天接到那份快递之后覃越便委托朋友帮忙做亲子鉴定,今天一大早检验报告就已经原封不动地交到了厉振华手上。
洋洋一直活着,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当时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厉振华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纸,反复咀嚼着这个事实。
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好事,厉振华认为自己应该欣喜若狂,应该跪谢上苍,应该像其他找到丢失宝贝的父母一样手舞足蹈喜极而泣,不管如何失态都完全可以理解,独独不该是这片如同天罗地网一般兜头罩下来,将他裹得喘不过气来的阴霾。
十六年来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洋洋长大之后的样子,他甚至还记得那唯一一次的全家聚会,如蓝故意打趣地对他说你瞧这孩子多可爱,还好不像你这个大老粗。
脑海中模模糊糊地浮现出那张似曾相识的年轻面庞,年过不惑的厉振华从内心深处隐隐升起一种自成年之后便不曾品尝过的恐惧和彷徨。他仿佛在黑暗中摸索,脚底不知何处就是无底的深渊。然而最让他畏惧的并非深渊本身,而是知道真相之后,他究竟该在何处停下脚步……
夜幕降临的时候,陆靖滔开始用高频电话试着跟岛上的人喊话。还没靠近,岛上的瞭望台顶部雷达天线忽然启动,并连发两枚红色信号弹警告,示意1005船不得轻举妄动。
1005船是由海军护卫舰改装而成的,人员和武装都很整齐,本身战斗力并不弱,可是担心匪徒狗急跳墙威胁人质安全,他们只能不停地要求和对方谈话,为厉振华登陆争取时间。
见敌人戒备森严,陆靖滔不由得为正在整装待发的老朋友捏了把汗,“老厉,你真的要一个人去?我看还是带上几个兄弟……”
“不!”厉振华沉声拒绝,低头将手中的81杠刺刀归鞘挂好,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刚毅的脸上一片肃杀。
这次他一定要亲手救回他的孩子,哪怕血洗这座岛礁。
62
大概是对1005船有所忌惮,对方坚决不让大船接近,陆靖涛一直假装反复跟他们讨价还价,最终谈定等早上五点天亮了让厉振华独自一人上岛。而此刻在浓黑一片的海上,全副武装的厉振华已经独自架着橡皮艇朝四平岛西南角靠近。
四平岛是个环礁,中心潟湖入口的礁门在就在南侧。望着远处的两名巡逻兵离开视线,他将小艇拖上岸